只是神医坚持不肯下山,还是让他们将他拉上了九莲峰顶,泡进热池之中,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无比惬意地在池水中摊开手脚,享受着孙奕之亲自为他搓洗的服务。
青青被他赶下去找人和食物,只留下他们两人,说话做事再无顾忌,孙奕之一边狠狠地搓着这家伙身上的污垢,简直恨不得用刀削下一层皮来,看到他周身的池水都跟着变混,心中说不出的恶心腻歪,偏偏又碍于他的身份,只能压在心底,面上还得客客气气的。
“看来神医也是被这石雾所累,才会失足堕崖。只是不知神医被困了多久?以何为生?”
秦越人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突然诡秘地一笑,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道:“你可知这些奇石叫什么?”
孙奕之一怔,摇摇头,“不知!”
秦越人大笑道:“吸入石雾,飘然若仙,欲为之动,情为之生,阳起阴生,天地自然……如此奇石,自然就叫——阳起石。”他笑着冲孙奕之挤挤眼,先前他虽被困在崖下,但他五感敏锐,被困此处已久,几乎能感应到整座山峰上一草一木、山石游鱼的所有变化,自然没错过他那两次冲动时发出的声音。
两人眼神一对,孙奕之自然明白他听到了什么,手下微微一用力,他脸上便露出了痛苦之色。
“轻点轻点,怎可恩将仇报呢?”秦越人疼得皱起了眉头,“我这骨头才接好,不可用力。”
“啊?抱歉!”孙奕之嘴上虽说着抱歉,脸上却毫无歉疚之色,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以神医的医术武功,怎么也会中了石雾,还被困崖下呢?”
秦越人叹了口气,苦笑道:“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天时之变,也是我大意了。”
他倒也不再隐瞒,将自己如何上山采药,来此采石之际,误吸石雾,一时情迷智昏,失足坠崖,所幸南侧山崖多生松柏,那株泰山迎客松横生崖外,救了他一命,可他当时失神之下,也撞断了手足,休养了几日方才自行接骨包扎,却也因此被困在那儿,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足足一月有余,若是他们再不来,只怕他就要活活困死在树上了。
“原本这阳起石唯有入秋之后方会生烟,我每年夏秋之交上山采石用以入药,从未遇到今日之事。”
秦越人并非第一次来,从三年前发现药山中产此奇石,他每年来此采石,此石性温咸,可治男子和妇人下部虚冷,肾气乏绝,子脏久寒之症,亦可作为配药,每有奇效。
只是此次他采石之际,忽遇地动,山摇地震,天池倒倾如雨,而四周的阳起石遇水生雾,袅袅不绝。他吸入雾气之后,神智昏乱,他早识人事,又没有孙奕之那等心性定力,所受影响更大,结果被幻觉所迷,乱闯乱撞,一失足就摔下山崖。
孙奕之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也不禁暗暗庆幸。
好在他吸入石雾之时,身边有青青,哪怕一时迷乱,跳下天池便清醒过来,他心中一动,当即便问道:“那你又如何知道这池水能解开石雾之毒?”www.xiumb.com
“那并不算毒。”
秦越人随手撩了把水,示意他朝池中看了一眼,说来也怪,他身上的脏污一入水中,起先污染了一片,连水色都变成了黑褐色,可就在他们说话之间,不知从何处游来无数条寸许长的银色小鱼,欢快地朝着他周身游去,似乎对他身上落下的污垢格外喜欢,吞噬得干干净净不说,还吸附在他身上,鱼嘴一张一合之间,连他身上脱落的死皮和灰泥都一并吃了下去。
他看得笑了笑,说道:“你看——天地之道,以阴阳二气造化万物,有阴必有阳,有阳必有阴。阳起石本是良药,然物极必反,阳虚者为药,阳盛者反为害。正如这天池之水,接天连地,自下而上,沟通阴阳,方能祛除百病。连这池中之鱼,吞腐而生,方能使池水澄净无垢,我若不是有此遭遇,又怎能领悟其中道理?”
孙奕之见他如此豁达,倒也心生敬意,替他搓洗时的力道便轻了几分,虽是生来第一次“服侍”他人,倒也没多少屈辱不平之心。
两人边洗边聊,孙奕之方才知道,他被挂在树上长达月余,当真是餐风饮露,后来手能动了,腿还断着,就只能靠折点树枝抠点石子,趁着那些乌鸦以为他死了来撕咬时,杀鸟喝血,生吞活吃,才坚持到现在。
饶是孙奕之久经沙场,也曾几次死里逃生,却不曾见过这等坚忍得人物,不禁心生敬佩,想起青青的病症,趁机便问了几句。
“离魂症?”
秦越人闻言却皱起了眉头,说道:“秦越已经看过?”
孙奕之点点头,“秦越说青青的病症虽与上一个患者不同,但若是恶化下去,亦有疯癫发狂之患,故请神医一展妙手,为她医治。”
秦越人叹口气,说道:“老实说,我对此症也无甚把握。此症起于脑,源于心,因情志生忧患,因忧患生惧怖,或前事尽忘,或思觉混乱。医能医病,却不能治人,我能替她治病,可若她的心结不解,依然无法根治。”
孙奕之沉默了一会儿,青青的病,说到底,起因虽是在赵家火中受伤,可根结在于韩薇之死。只怕在她心中,正是因为她招惹来那些祸事,才会害死自己的阿娘,她天性率直单纯,自幼与阿娘相依为命,受到这种打击,自责之下,才会刻意遗忘与韩薇有关的所有事,回到儿时。
可这种情况只能维持一时,她头痛得频率越来越高,最近几乎夜夜噩梦,难以入眠。若非他在一旁哄着护着,只怕她早已控制不住会伤到自己。
“无论如何,还请神医尽力一试。”
“自当尽力。”
秦越人见他如此郑重,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抹了把脸,洗去脸上那些灰泥污垢之后,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倒让孙奕之微微吃了一惊。
他肤色极白,几乎不带血色,完全让人无法想象,这是才在悬崖外的松树上挂了一个月的人,寻常人这般晒法,就算活下来,也早晒成黑瘦的人干。可他瘦归瘦,却白得不可思议,一双狭长的凤眼,眼角微微上挑,眸子却并非纯黑,隐约带着几分蓝褐色,鼻梁高挺,加上肤白如玉,竟是个年纪与他相仿的俊美青年。
孙奕之原本以为,能得神医之名,连苏诩都推崇备至的人,就算没有五六十,至少也是不惑之年,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年轻,又如此俊美,不禁心下生疑,怎么想,也无法将眼前之人与名传天下的神医扁鹊联系在一起。
“怎么?不信我?”秦越人一眼便看出他的神色变化,只是晒然一笑,身子往下一沉,泡在温热的池水中,闭上眼说道:“若非被困此处,无计可施,我也不会让你看到我的样子。”
“哦?”孙奕之眼神一动,他的乔装易容之术,还是跟秦越学的,秦越如今又算他半个徒弟,想必他的易容之术,亦非寻常,只是他心中疑问,还是不说不快,“神医莫怪在下唐突。实在是久仰神医大名,家祖就曾提及与神医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得见真容,实在让在下难以置信,莫非这世上当真有长生不老之术?”
“天道自然,有死方有生,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
秦越人摇摇头,打量了他一番,说道:“你姓孙,你的祖父,莫非是兵圣孙武?”
“正是。”孙奕之越发惊诧,面前男子几乎已一丝不挂,紧实的肌肉和瘦削的身形,根本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与阿爷同辈相识?
秦越人叹了口气,说道:“与你祖父相识的,是我师父。我们百草一门,世代相传,只有一师一徒,但凡继承衣钵者,皆以扁鹊为名。世人只看衣冠,我平日也不得不染发接须……唉……”
他说得无奈,孙奕之却听得瞠目结舌,到最后,却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如此!”
秦越人被他笑得无语,只是摇摇头,舒适地泡在池水中,全然无视他的失礼之举。
他如此从容,孙奕之倒有些愧意,干脆将自己为了找他,也曾乔装打扮,以“子易先生”之名混入齐国,方从田恒手中救出秦越,找到了他的下落,说到兴处,还颇为好奇地问道:“这乔装之术,每次以马尾做须,黏粘之后,总不免生疼发痒,偶尔为之尚可,不知神医常年如此,何以解之?”
秦越人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过类似经历,还跟自己交流起乔装心得,不禁有些失笑,“小事一桩,回头我配瓶药膏与你,在黏粘马尾之前先擦上,便可避免肌肤过敏。还有,你身上的旧伤不少,在这池中需多泡几日,每日早晚两次,每次半个时辰,便可活血生肌,疏通经络,免得日后伤痛复发。”
“啊?每日两次?”孙奕之闻言一惊,忍不住问道:“那青青怎么办?我的伤不打紧,还请神医先为她治病要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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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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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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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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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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