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有几分心理作用在其中,总觉得天气转凉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而且令人意外的是,今年的冬天很早便下起了雪。
从无限城出来的阿雀望着蒙蒙坠落的细雪,恍惚间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氤氲着沉闷暖意的暗沉房间,白天和晚上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被她一见钟情的人类,有着一双仿佛也在像房间里的炭火一样,安静而又不甘地燃烧着的眸子。
他总是能让人难以忽视,无论是作为产屋敷无惨,还是作为鬼舞辻无惨。
甚至作为“井上俊国”。
神代雀第一次见到井上俊国的时候,是夏季的梅雨天气,身形消瘦的少年站在外廊注视着外面细密的雨幕,脸上的神色平淡而又安静。
一晃眼几个月过去了。
散漫的思绪随意地飘散,阿雀的脚步却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当她抵达井上家的宅邸时,井上夫人告知她俊国染了风寒。
阿雀愣了一下,倒没什么担忧的意味,只是问她:“情况还好吗?”
闻言井上夫人露出了几分黯然的神色,她没有说话,这样的反应让阿雀心下有了几分思量。她说想去见见俊国。
按理来说,是不该让她见的。
“也好,”井上夫人迟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见到你的话,俊国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平日里阿雀来给俊国上课,井上夫人大多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但只是远远地看两眼,井上夫人便能明白
对于俊国而言,这位神代老师和之前的老师们并不一样。
哪怕井上夫人并不明白,这份“不一样”究竟源于什么。
阿雀来到了俊国的房间,她看到半坐在床榻上的少年正捂着嘴轻轻地咳嗽着,在他的身边还坐着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织的青年。
青年的身边放着箱子,他的羽织恰好遮挡了阿雀的视线,在她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之前,青年已经注意到了她们。
见到阿雀和井上夫人,青年微微颌首向她们打着招呼。
大抵是看出了阿雀的疑惑,井上夫人解释道:“这是负责为俊国治疗的医生清水先生。”
这位清水医生不仅极为年轻,听说还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西医。所以使用的治疗方式也和传统的医师们截然不同。
听到这话的阿雀面上的神色微怔,像是想起了什么,而这样的表情也都悉数落入了俊国的眼底,他沉了沉眸子,一言不发地垂下了眼睑。
在清水医生离开的时候,阿雀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身影,却又在下一刻被耳边的咳嗽声转移了注意。
“还是很难受吗?”
阿雀凑近了些,看到他的脸颊有些泛红,呼吸也比往日更加沉重,房间里燃着木炭,井上夫人则是在清水医生离开时,便起身说要去送送他。
虽说井上夫人的确很讲究礼仪,但也没有亲自送人出门的必要,结合清水医生若无其事地在俊国面前说没什么大问题的模样,无论是俊国还是阿雀,其实都很清楚井上夫人为何要跟着清水医生一起离开。
有些话,并不适合当着病人的面说出来。
虽说以前上课的时候也时常独处,但像这种状态下,到底还是会有些不太寻常的气氛逐渐蔓延。
阿雀问他怎么回事。
“不是说已经有好转了吗,怎么忽然又病了?”
闻言俊国抿了抿嘴角,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你认识他?”
“他”指的是谁?这样的问题,阿雀并没有问出来。因为她知道答案。
“不认识。”
那个名叫“清水”的医生,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对方。
俊国看着她的神色,虽然阿雀并不像是在说谎,但他总觉得仍有怪异的地方。
比如,她为什么要盯着那个医生看。
“因为……我以前的恋人,也是名医师。”
阿雀告诉俊国,“最初的时候,他是以医师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的。”
她说自己的家族以前也是旗本武士,很久以前她的身体也并不健康。
“每到了冬天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像是忽然危险起来了,房间之外的地方都像是藏着吃人的恶鬼,稍有不慎就会有「邪祟」入体。”
阿雀说的时候表现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但俊国觉得,事情一定不会像她所说的那样简单。
医学正在飞速进步,可仍有很多疾病尤其是生来的病弱,根本无法得到完完全全的治愈。
可神代雀并不像是生过病的人。
在俊国弓着身体咳嗽的时候,年少而又单薄的身躯因咳嗽而震动着,白色的衬衫下,消瘦的脊背生着嶙峋的骨。
阿雀忍不住将手放在他的背上,很多年前她也想要做这样的事。
但那时候的她,以原本而又最初的模样出现在产屋敷无惨面前的时候,她没有任何能够做出这种举动的能力。
她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他弓下身体,看着那些粘稠而又黑红的血迹,从他的指缝中慢慢地渗透出来。
他总是安静不下来,哪怕他比任何人都更喜欢安静。
每到了这种时候,阿雀总会发出更加尖细的啾声,就好像能够以此来盖住他的咳嗽声。
这种自欺欺人的举措,大抵永远也不会被无惨知晓。
正如现在的俊国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她会看着他,露出这般恍惚而又安静的神色。
这一点也不像她平日的风格。
和他不同,平时的神代雀总是在笑,她似乎没有任何烦恼,也不需要为任何东西而忧心。
俊国完全想象不出来,她生病时的模样。
无法理解便会觉得对方说的是假话,被质疑的阿雀鼓起了脸颊,似乎有些生气。
“我们之间居然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阿雀气呼呼地捏了捏他的脸,被他握住了手腕之后,她察觉到了对方哪怕是在病中也偏低的体温。
而神代雀一年四季里,她身上的温度都远比普通的人类更加高哪怕是被鬼舞辻无惨变成了“鬼”之后也仍是如此。
鬼舞辻无惨不会拥抱其他的鬼,自然不知道其他鬼身上的温度如何,而他本身便是自人类时期就有着偏低的体温,因而没能意识到神代雀的异常。
他只是觉得有种奇异的温暖。
是与他自己截然不同的触感和温度。甚至能让人想起久违的、应当被忘却的阳光。
阿雀顺势捂着俊国的手,把他塞进了暖和的被窝里,又给他掖了掖被子。
“你是怎么好起来的?”
躺在寝具内的少年只有一张脸仍露在外面,他的目光落在阿雀的脸上,忽然问她:“是他治好了你?”
听到这话的阿雀流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笑意,她点了点头,“是呀。”m.xiumb.com
她说她曾经的恋人是名医术十分高超的医师,虽然并不像清水医生那样出国留过学,但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也和他们那些医生没什么区别了。
全然没有提她前男友根本没有医师执照,也根本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医学知识这件事。
虽然阿雀知道他经常在调配试剂、阅读医书,但她从来没有见过前男友医好过任何一个人。
他并不需要医好任何人,因为鬼舞辻无惨的本意从不在此。
他只是想医好自己。获得渴望了上千年之九的完美身躯。
但阿雀觉得,她曾经听说过的一句古话,其实很适合用来劝诫他医者不自医。
他永远也没法医好自己。正如现在。
失去了过去的记忆,甚至连同“神代雀”这一曾经被他恨到了骨子里的妖怪,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阿雀觉得他有着可怜,忍不住心生怜悯,但那样的眼神落在俊国的眼里又不知道发挥了什么作用,让他生出了和阿雀截然不同的想法。
他就像是真的刚认识阿雀不久,却同她一见如故。
所以阿雀安慰他,既然她当初生了那么久的病都能好起来,那么他也一定能够好起来。
好起来,恢复健康的身体,也恢复应有的记忆。虽然那些记忆或许并非是他能够接受的东西,但阿雀觉得,一切逝去的或是以为逝去的,其实都还藏在心底的角落里,等待着再次苏醒的机会。
就想陷入沉睡的“天”终有一日会醒过来,陷入沉睡的“鬼舞辻无惨”,也终有一日会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阿雀摸了摸俊国的脸,他别扭地别过了脑袋,像是想要从她的手底下躲开来,可又没有真正地将这样的想法付诸行动。
矛盾而又挣扎……
阿雀忽然对他说:“等你好起来了,我们一起去打雪仗吧。”
如果他今天没有生病,那么阿雀此刻必定不会坐在他的床榻旁边,同他安安静静地聆听着和室内木炭灼烧时发出的声音。
他们会一起站在外廊注视着细碎的雪花慢慢坠落,哪怕俊国的身体状况其实并不适合同她一起做这种事。
但阿雀还是会问他以前有没有打过雪仗。她会说那是一种很有趣的游戏。
自幼身体羸弱的孩子,就连寻常的行走与跑动都有问题,又怎么可能进行这种活动?
俊国一定觉得她在阴阳怪气,觉得她又是在借机嘲讽自己,于是肯定会心生别扭,但他还是会回答,“没有。”
阿雀也会告诉他,“我也没有。”
诚然阿雀以前有很多朋友,但那些并不是会和她一起打雪仗的朋友。
“为了比打雪仗更有意思的事情,每天都会有人来找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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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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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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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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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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