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雀很是认真地思考起来,说:“是很特别的、又很罕见的那种。”
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人世与彼岸交叠的逢魔之时,稠红艳丽的晚霞落在那个人类的脸上,空气浑浊而又颓靡。
今天虽然还没到黄昏,但因为上午下了雨,厚重的阴云将天空严严实实地遮挡着,空气湿重而又昏沉。
她显然是陷入了回忆里,所以捧着脸露出与天气毫不相符的梦幻般的表情,就连眼睛里,也仿佛正在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
如果看到这幅画面的是鸣女或者童磨,一定能立马反应过来,阿雀又是沉浸在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份恋情里。
——即使这份恋情的另一个当事人已经不在了。
但这时候站在阿雀面前的是堕姬,而堕姬无法理解。
不仅仅是因为堕姬虽然一直被人吹捧着美貌,却从来没有真正地谈过恋爱,也是因为她对阿雀的偏见太深了。
百余年来都是一样的印象,又怎么可能在几天内彻底转变。
堕姬第一次见到阿雀是在无限城,那时候她和哥哥刚升级到十二鬼月的队列,不过只是在下弦之鬼中摸了个尾巴。
阿雀则是比他们兄妹更早变成鬼,因为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跟在鬼舞辻大人的身边了。
可百余年过去了,堕姬已经成为了上弦之鬼,阿雀却仍然连十二鬼月的尾巴都没能摸到。
说实话,堕姬一直都很看不起她。
直到前些时候仍是如此。
堕姬觉得,鬼舞辻大人应当喜欢更加强大的鬼——比如她这样的,强大而又美丽的鬼。
但当她颇有些洋洋得意地想到这里时,阿雀却揉了揉她的脑袋,冷酷而又残忍地对她说:“但你也不是最美的嘛。”
一不留神又被读取到心理活动的堕姬脸都要扭曲起来了。
为了阻止她露出更难看的样子,也是为了让她知道年轻人不要太骄傲,阿雀决定用事实来告诉她真正的美人该是什么样的。
所以她搂着堕姬的脖子把她勾到了窗边,下方人群簇拥着的花魁梳着繁琐的发型,身上的十二单衣华美如层层绽开的花瓣。
那一瞬间她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在千万道投向她的目光中,恰恰回应了来自她们的目光,或者说,是回应了阿雀的目光。
在对方抬起头望向自己时,阿雀对她露出了笑容。
也不知是不是阿雀的错觉,下方的花魁脸色似乎变了变,因为那样的变化稍瞬即逝。再细看时只能看到她姿态衿雅地迈出外八字的花魁步,身后的秃和新造手中捧着珠宝与华服。
但那些艳丽华美的外物却都在她的美貌下黯然失色,就算是堕姬,在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也怔然了半秒。
紧接着在心底里升起的是无法遏制的怒意,作为整个吉原花街中最美的花魁(自认为的),堕姬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比她还要美丽的女人活在这里。
她甚至差点忘记了阿雀还在身边,又向往常那样情绪上头,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窗柩。
手底下瞬间多出了一个坑。
但她的怒意都还没能完全浮现在脸上,就忽然被阿雀掰过脸来,阿雀的脸上浮现出了那种做作的鬼王专属冷酷表情。
她说:“三分钟,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信息。”
堕姬:“……”
你不对劲!
阿雀才不管堕姬觉得她对不对劲,反正在看到那个花魁的时候,她就有种自己的新恋情又要开始了的感觉。
在兴高采烈地向堕姬描述那种心脏扑通扑通跳动起来的感觉时,堕姬露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
她不留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然后被阿雀清楚地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
阿雀捏着她的后颈皮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你对我的眼光有什么意见吗?”
堕姬完全没有意见……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算她不喜欢阿雀,但这也并不代表着阿雀可以否认她作为花街第一美人的事实。
虽然刚才那个女人也的确很好看,但要是认真比较一下当然还是她比较好看……
想到这里的时候,堕姬猛然间反应过来了。
如果阿雀觉得她比较好看的话,那她不就也有可能会被看上吗?
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可能的。”
阿雀义正言辞地打断她的思考,一脸正直地说:“我对小孩子不感兴趣。”
“可是你以前也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啊!”
堕姬的话完全没过脑子就蹦出来了。
说完之后看着阿雀面无表情的脸,堕姬才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说出来了。
虽然在心底里想也会被读取到,但说出来和没说出来……好像最后的结果也差不多哦?
所以为什么要有能读取别人想法这种能力嘛,简直太过分啦。
由于堕姬的心理活动实在太多了,所以阿雀也不想槽她,她只是对堕姬的思想居然这么局限感到有些失望。
“我没说过女孩子就不可以啦,我们不介意这种事情的。”
不仅是阿雀,她以前的妖怪朋友们也都是这样。
性别这种东西完全不需要讲究,反正妖怪可以随便转换自己的性别,就拿玉藻前来说,以前超多传说里都说他是女性,但其实他也和人类的巫女结过婚生过孩子。
“只要是为了喜欢的人,不管是变成男性还是变成女性都可以哦。”
阿雀支着脑袋,大半个身子都靠在窗边,在堕姬的挣扎下她终于放开了堕姬的后颈皮,望着那个女人的背影说:“因为这就是爱呀。”
但堕姬不懂什么是爱。
阿雀失望极了,果然和小朋友一起玩就不该谈这种深入的话题,于是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堕姬说等你长大就懂了。
虽然阿雀一脸深沉地叹气的样子有些唬人,但堕姬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被随便应付了。
不过老板应付员工不能叫应付,只能叫关怀下属,而老板吩咐任务也不能叫找人干苦工,只能叫委以重任。
所以阿雀把打探对方消息这样的重任委托在了堕姬的身上。
堕姬很想说脏话,但她正在改说脏话这个坏习惯,问就是阿雀在感受了她不说脏话的样子之后,觉得她说脏话的样子太难看了,所以命令她改了。
感觉自己愈发不自由的堕姬生气了。
在阿雀被老板娘叫去帮忙的时候,关上房门的堕姬哭哭啼啼地把哥哥妓夫太郎从自己的身体里放了出来,委屈地哭诉着阿雀实在是太过分了。
“哥哥!人家被欺负了嘛!!!”
作为哥哥的妓夫太郎不仅要注意不被阿雀读取到他们这边的对话,同时还要安抚妹妹的情绪。
他一脸为难地摸着自己的脑袋,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样子更是因为苦恼而变得更不好看了。
哭着哭着,堕姬又开始嫌弃起哥哥来了。
“喂!”妓夫太郎啧声,“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虽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不管是堕姬还是妓夫太郎都打不过阿雀,所以根本不可能凭借武力摆脱她的压迫。
但有一个词语叫做苦中作乐,意思就是说,虽然被压迫的时候很痛苦,但也还是要自己学会去寻找快乐。www.xiumb.com
可这种事情,显然也是在为难他们兄妹。
作为在吉原花街的最底层——罗生门河岸长大的孩子,无论是妓夫太郎还是堕姬,作为人类时都没有享受过半分来自人世的美好。
从小到大充斥在他们身边的只有阴暗与暴力,没有人教过他们什么是美好和善良,也没有人教过他们什么是“爱”。
所以从阿雀口中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堕姬简直嫉妒得快要发狂了。
阿雀是和他们兄妹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她拥有权力,拥有地位,还拥有他们所没有的“爱”。
堕姬越想越觉得意难平。
妓夫太郎想着想着也开始意难平了。
但他比妹妹理智更多,也比妹妹的脑子更加好用,他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所以在堕姬生出大胆的念头时制止了她。
“如果真的做了这种事,她一定会很生气的。”
堕姬想要吃掉那个女人——阿雀新看上的那个女人。
“我才不管她生不生气,”堕姬愤愤地说:“反正她不是说那个女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味道吗?那吃掉那个女人之后我身上不也会有那种味道了?”
听到这一回答的妓夫太郎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觉得妹妹的说法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还是不可以——因为阿雀说了,不可以随便吃人。
尤其她现在就在他们兄妹身边,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
这位新鬼王的想法谁也捉摸不透。
“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嘛!”
堕姬想的完全没有哥哥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生气,而且自从阿雀上位之后,她就彻底失去了自由。
她又开始怀念鬼舞辻大人了。
妓夫太郎还想说些什么,堕姬却完全听不下去了,她赌气从窗户跳了出去,踩着窗柩跳上了屋脊。
空中皎月莹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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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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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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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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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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