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独自归家的人很多,大街上随处可见,可或多或少那些人家里都有等待着他们的家人,而时愿,时愿只有她自己了。
真正孤寂的人,无需多说话,从背影上便可以得知,易清南望着她,顿悟了这句话里的酸涩。
以前时愿也经常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常常一个人拿着一本唐诗去墓地,一呆就是一整天,天色暗下来时才回家,可那时的时愿没有这种孤寂,那是时愿家里还有外婆做好热乎的饭菜等着。
其实一个人不可怕,怕的是心了没了人。
关于时愿小时候的事,易清南知道的不多,寥寥无几的信息大多数还是从老太太那儿得知。
老太太说时愿是在八九岁那儿才搬来这里,只有她和外婆,从来没见过她父母。
关于时愿的母亲,她知道一些,时愿曾告诉她,她母亲是个很优雅很温柔的人,不过在她很小时便去世了,易清南还记得时愿说起她母亲那会儿的表情,幸福而落寞,眼里有光,光里藏着泪花点点。
更多的事,那时时愿不愿多说,易清南怕她难受,乖乖不多问。
可是现在时愿外婆,那个和自家老太太一样有趣和蔼的老人也离开世间,时愿她……
她心里还有什么人,易清南突然觉得夜路很可怕,会将孤寂的人吞噬其中,心像是缺失一块,血淋淋疼得不行,可她知道时愿其实更疼,她明白时愿外婆对她的分量有多重。
易清南吸了吸鼻子,突然觉悟,时愿不解释当年的事也没关系,比起自己小小的委屈与等待,她更让人心疼,也更重要。
下垂的手臂在大腿上按了按,深吸口气,走到时愿跟前,望着那双透彻乌黑的眼睛,再次重复一遍。
“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四下安静,易清南耐心等着,再靠近了点,时愿拇指死死掐着掌心,指节用力到发白,声音有着压抑的低沉,轻声道:“好。”
她说完便伸出手掌,易清南卡壳几秒,随即明白过来,笑着回握过去。
“你手好凉呀。”
悄然深呼口气,时愿压住情绪,态若自然掀着眼皮瞅她一眼,慢慢道:“不知道是谁这么喜欢吹着冷风说话。”
好像是这么回事,易清南不好意思咳了两声,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上前打开屋门。
进了屋,各自洗漱收拾一番,睡前易清南帮时愿接了杯温水,嘱咐她不要多喝,再别扭地说了句晚安,回房。m.χIùmЬ.CǒM
“咯吱”一声轻响,门被带上。时愿放下水杯,阖起眼靠在床头,揉着眉心,许久才躺下。
和好了,本来应发生在七年前的事,阴差阳错推到今日,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不过,这不是她想要的吗,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有了关心的立场,又不过分靠近。
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易清南没睡着,她有机会把一切说清,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
是不是,她不会和她断开七年,也不会没见到外婆最后一面。
但一切能怪谁,只能怪自己。
关于那男生的问题。
——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她没有喜欢的人。
被褥了,时愿把手紧紧按在心口前,微微起伏,心跳如往日一样平常。
对于易清南,那不是喜欢,是说不清的爱。
次日,难得的好天气,金灿灿暖阳早早地铺在院里,花花草草愉快的在晨风吹拂中摇头晃脑,等着还在睡梦中的人醒来。
接近凌晨两点才入睡的二人,默契地睡到了九点才缓缓睁眼,时愿先下楼,熬了皮蛋瘦肉粥,等到她盛了两碗放桌上,又把厨房收拾妥当后,楼上的人还没来,正想着要不要上去叫她,楼梯上哒哒哒穿来声响,易清南跑了下来。
时愿听见声音,便坐回椅子,小口吃起粥来,凉了小会儿,温度刚好。
“给我盛的?”易清南望着另一碗粥明知故问,扬着眉,显得傻气。
“不是。”时愿展颜一笑,“给傻子的。”
易清南愣了下,明白她在说自己,装作没懂,直接坐下,舀了大勺放进嘴里,吃得笑眯眯的,夸赞道:“好吃,香软柔和,比老太太做的都好。”
傻得很,时愿摇了摇头,没再理她,接着喝粥。
连吃了两碗,正要打算再来半碗,时愿拦住没让,再饿也不能这样来。
确实很饱,也不争,主动把碗筷收进厨房,就两幅碗筷,用不到洗碗机,直接手洗。
“电话响了。”时愿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水哗啦啦流着,易清南满手的泡泡不方便,随口回答:“不管它,我等会出来接。”语罢,又把水开再开大点。
呜呜震动声刚停下,立马又响起,时愿想了会儿,走过去拿起,特意没看屏,很尊重人隐私。
接连响了几次,应该是有要紧事要说,她快步走进厨房,易清南手上还在忙活,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
“现在接吗,打了好几个了。”时愿站在门边提醒。
“啊?”易清转头,和时愿对视,没料到竟然给自己拿了进来。
时愿:“嗯?接吗?”
停了的电话再次想起。
“马上,我洗个手。”易清南快速转身,正冲着手,冰凉的金属感贴在耳边,她一滞,停了动作。
清晰感觉到软软的指尖擦过侧脸,接着挨在耳垂处,别扭得呼吸都慢了几拍。
没有察觉异常,时愿淡淡道:“你先洗,我帮你拿着。”
易清南克制住心跳,暗骂自己没用,电话那头带着怒火的声音分散了她的局促。
“消消气嘛,要长皱纹的,奶奶。”
老太太这会儿有些火大,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接了问半天也不回话,气人。
主要是提醒易清南今晚可以去二姨家吃饭,还有把桌上的水果吃掉,不然等她回来,全都在桌上长毛腐坏了。
易清南连连应着,前科累累的人一点不反驳。
老太太耳朵尖,狐疑道:“你在干嘛?”
“洗碗呀。”易清南关掉水,湿漉着手接过手机。
“吃早饭了?”
“嗯。”她单手,费了地取下围裙。
“说了多少次了,早上别吃方便面。”
很平常的对话,易清南没多想,“嘿”了一声,反驳道:“您这回可说错了,吃得皮蛋瘦肉粥。”语气轻快爽朗,带着自豪。
那边老太太沉默了会,没再聊下去,嘱咐几句后挂断电话。
易清南会做早饭吗,根本没见过。
需要洗碗,那么,外卖更不可能!
那么,有情况。老太太望着碧蓝澄澈的大海,笑眯眯磕着瓜子。
时愿正用纸巾擦干手上的水渍,易清南走了出来,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埋头玩手机。
屋里一时静悄悄,时愿正在回复睡前收到的信息。
过了一会,时愿放下手机,抬头看向易清南,问:“等会儿回主城吗?”
有了话题,易清南放过了亮了又熄,再亮再熄的屏幕,说:“我没什么事,都可以,你呢?”
“一样。”
得了回答,两人的对话再次停下。
还是有区别的,毕竟隔了几年,相处起来总显得怪异,易清南也明白,回到从前是不可能,她对时愿的心思变了,回不去了。
心里有些说不出的苦楚,透过大门望去,院里一片流金光泽,阳光慢撒,树叶欲动不动,易清南出声,感叹道:“今晚就到除夕夜了呀。”
时愿顺着她视线望过去,眼眸微闪,再移回目光,等到易清南快察觉时,又快速移开,安安静静,神色自然。
“有什么安排吗?”
“什么?”易清南不解。
时愿侧过头看着她,“今晚。”
今晚?今晚的除夕夜吗,她试探道:“你呢?”
时愿睫毛微眨,神情暗了一瞬,快到没人察觉,“和往常一样,不过应该要比平时睡得晚些。”
“守岁?”她记得时愿有这个习惯。
“不是,外面太热闹了,睡不着。”时愿笑着解答。
易清南沉默几秒,有些难受,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张了张嘴,哑言。
又偷瞄了眼时愿,她神色淡然,秀眉微蹙地望着手机屏幕,指节灵活在上面活动,好像有什么事要处理。
没再出声,就这这份难得的时间,各做各的事情。
等到快中午,十一点那会儿,易清南问:“饿了么?”
时愿低着头,还在处理事务,“没有。”
易清南见状再次闭口,时愿抬头,“你饿了?”
“还没有。”
时愿默言,睫毛颤动几下,收了手机,起身,“那我……”
还没说完,易清南也忙起身,赶在前面说,故作镇定,“那走吧,带你去附近的加油站。”
说完不等时愿回答,就埋着头走到时愿前面,时愿看着身前的背影,微灼的日光撒在易清南那红透的耳垂,热乎的可爱极了,情不自禁地嘴角勾起弧度,眼里暖意满满,跟了上去。
易清南也没弄明白自己要干嘛,只是直觉告诉她,时愿应该是要告别,她没理由留着她,可能以后也没理由常见面,心里突然一空,嘴比脑快,没脸没皮地说了这么句话。
路上时愿没开导航,转了几道弯,在十字路口前停下,时愿踩下刹车等绿灯,她侧头看了眼易清南。
易清南从上车后就没说话,耳垂还残余了丝丝红润,脸朝着窗外。
目光停留几秒,时愿转头目视前方,车再次起步,而后又连过了一个路口。
快到第三个路口时,易清南回了神,困惑转头,不解地问:“到这里来干嘛?”
“嗯?加油站不是在下一个路口左转吗?”
易清南提醒,“走过了,绕路了。”
“啊?”时愿看起来有些苦恼,打算点开导航,易清南说,“不用了,我指路吧。”
时愿点头,一脸正派。
“行,麻烦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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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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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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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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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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