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醒来那会儿乌蒙蒙天空已经大亮,窗外寒风呜呜地吹,更让人起不来,很适合赖床。
她埋进被窝里卷缩成一团,已经清醒了好一会儿,就是不愿意起来。
真的很冷,她怕冷,很不喜欢冬天,过冬三床棉被是必备的,比两老人盖得都多。
在被窝里拱了拱,突然少了床被子还是不太习惯,还是翻身起来去洗漱。
客房门开着,她假模假样地往里瞥了眼,没人?
被褥整整齐齐叠着,规整得像是没人睡过一样,易清南有一时的晃神,忙下楼去看看。
易爷爷早早就回来了,正在那边阅读边陪老太太吃药。
他听着楼梯上咚咚咚的声音,依旧低着头看书,声音沉稳,“慢点走,毛毛躁躁没个样子。”
老太太磨磨蹭蹭好吃完药,也望了过来看她,刚刚被药苦着的皱脸突然一笑,她说:“跑什么跑,急着干嘛呢……”
“饿了,”易清南放慢脚步走过去,挠着头环顾屋里一圈,“还有什么吃的没?”
老太太笑着,“有呀,皮蛋瘦肉粥,在厨房里。”
看着自个儿那傻孙女的背影,脸皱得像橘子皮一样,找吃的往卫生间看?
嗯,不是她心里有事,就是口味有问题,老太太叹息。
易清南低着头默默吃着粥,一勺一勺往嘴里舀,正在想事,都没细细品味。
老太太问:“今天的粥好吃吗?”
“一般般。”
老太太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接着吃易爷爷特意买回来的小麻花。
好一会儿,洗好碗筷,才告诉老太太自己中午不在家吃饭,要回主城一趟,不过晚饭会回来吃。
她蹲在门口埋头换鞋,鞋带拆开又系,又拆开,忍不住开口:“奶奶……”
“啊?”
“晚饭做什么好吃的?”
老太太撇她一眼,“晚上呀,吃清淡点好,就一个白菜汤,一个炒土豆吧。”
易清南手愣了下,抬头有些特意地问:“这么少够吗,没了?”
“没了。”
“哦。”
她闷闷地应了声,开门打算出去,老太太在后面走了过来。
“对了,小时说她晚上要晚些回来,让我们不等她吃饭了。”
老太太说完见她没反应,又拍了下她肩膀,“听见没?安?”
“哦!”易清南中气十足地应了声。
“一惊一乍的!”老太太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说。
“走啦。”她背着她挥挥手。
“诶,等等。”
老太太说着,往她手里塞了几个麻花。
易清南困惑,老太太眼睛眯成缝,缓缓开口:“路上吃,很香,真香……”
易清南:“……”
搞不太懂老太太这些操作。
这会儿也不晚,不过还是个阴天,到处垄着一层晦暗之色,乌云在上空聚拢一片又散开,猜不准会不会下雨。
她去主城也没什么大事,前几年她爸妈养了只拉布拉多,现在已经是大龄青年,就想着给它找个女朋友,正好林一延家也养了只拉布拉多,他们搭线让两只狗狗见见,恰当看对眼的话,这门亲事就订下来。
现在她开车就是去做这事,带布布去相亲。
布布是她家狗狗的名字,林一延家的狗狗叫多多。
想想还挺配,情侣名,多有cp感。
虽说不晚,路上也堵,她望着前面看不见尽头的列列车辆,揉着额,一阵苦恼。
想起刚才老太太说那话——时愿要晚上才回来,几点出去的?自己睡得沉,都没听见声响。
时愿是在天刚亮那会儿就和老太太一起出门了,陪老太太晨练了会儿,然后回家收拾一番,接着就去赴约。
接近中午,餐厅里两个女人面对面坐着。
身材微矮,右额头有浅浅胡豆大小红色胎记,脸上肉肉的有些婴儿肥的女人有些激动地拉着时愿的手,满脸喜悦之色。
时愿拍拍她手背,眉上也有由衷的笑意,语气轻松道:“这么说来你好事讲近了??”
女人有些脸红,羞涩的语气里流露着幸福的味,“……哎呀,别打趣我了,不过下个月你可一定得来!!”
“行,一定来,还得包个大红包感谢你这几年帮忙呢。”
女人叫李佳,时愿初中好友,高中去了主城那边上学,没怎么见面,不过一直保持着联系。
听她这么说,李佳摆摆手,嘟着嘴有些埋怨道:“说什么呢,都是些小忙。”
说到这里,她确实还是好奇当初时愿怎么突然了无音讯,所有联系都断了,然后突然有一天夜里接到她一个电话。
那是她认识时愿以来第一次听见她哭成那样,声音里压抑着撕心裂肺,很低沉很绝望,完全失去了生气,让人听着心颤,她啜泣着让她帮忙,帮忙找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那通电话后,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联系,她不经意间问过时愿发生什么事,回复她的只有久久的沉默,认识那么多年的朋友,那一刻她懂,这个问题问不得,也不能好奇心去随意调查,就像时愿从不提她父母那样。
不做多的,不问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为人知,就帮些小忙就好。
其实她还很好奇当初为什么自己能成为时愿为数不多的交心朋友,那么耀眼的她居然主动接触那时老是被同学奚落的自己。
不愿再想这些过往,回神见时愿正笑脸盈盈望着自己,李佳不好意思笑了笑,再说:“差点忘了,昨天跟你说的同学会去吗?”
时愿点头,“去。”
李佳对这个回答倒是有些惊讶,不过更欢喜,她很喜欢和时愿相处,她看着冷冷的,可她真的很好,是个内心很温暖的人。
初中同学聚会,的确是时愿第一次参加,中学时期她长得好学习也好,几乎稳坐第一的宝座,性格虽然比较冷,与大家处得也不错。
那群同学一得知她要去,立马都打了鸡血似得兴奋起来,不管熟不熟都来挨个碰杯劝酒,李佳在一旁看着时愿喝了一杯又一杯,忙过去拦酒,没用,被那群“酒疯子”推了出来。
一群许久未见的人回忆从前,畅谈未来,说得面红耳赤。
李佳担忧地给时愿接了杯热水,递到她嘴角打算让她喝,时愿迷迷糊糊侧头,抬手接过杯子呡了一口。
头有些痛,太阳穴那里热热的,她坐得笔直,靠在椅上。
天光隐退,一片黑透的苍穹,众人陆陆续续告别回家,李佳陪时愿在酒店外的长椅上坐了会儿。
没说话,安安静静坐着,冷风朔朔的吹,李佳把脸往围脖里缩着,突然眼睛一亮,撒腿朝马路边上跑去。
时愿嘴角漾着笑,看她动作灵活地跳起来,挂在一个男人身上,对方也单手稳稳当当接着,另一只手上拿着东西。
李佳把人拉过来,喝过酒的脸颊红扑扑地介绍说旁边那人是她对象。
男人挠挠头,和时愿打招呼。平头方脸,笑起来有酒窝,格子棉外套,看起来靠谱老实,时愿也微笑回应。琇書網
随意寒暄了几句,时愿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再坐会儿,李佳他们不放心,她站起来转了几圈再三保证自己没醉,口齿清晰而坚定。李佳确认她没醉,只能嘱咐她注意安全,回去了记得保平安。
走了几步,李佳又折回来,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夺过他手里的奶茶,拿过来给时愿,“那个……坐着冷,暖暖手。”
时愿没接,眼里星星点点,笑着打趣,“不了,糖分超标了。”
眼神往两人身上瞟,满满的揶揄。
她不接,李佳也只好做罢,走回去又嫌弃地瞪了眼男生,把奶茶塞回他手里,凶巴巴地压着声音,“晚上买什么奶茶!不知道会发胖吗??”
还只带一杯过来!
……好吧,自己也没说时愿在。
李佳气匆匆地往前面冲,男人双手抱着奶茶,酒窝深陷,一脸无辜地在后面追,“诶,慢点,等等,小心红灯呀!”
时愿嘴角弯弯,等两人身影消失才收回眼神,真好,很幸福的一对。
区县虽不比主城那边繁华,夜晚依旧热闹,特别是邻近春节,壮硕挺拔的老树上零零碎碎彩灯扑闪,时愿坐得笔直,面容平静淡然,目光辗转于四周橙红色与橘黄色灯光的落寞之中,最后停留于身旁锈迹斑斑,微弱暗黄的路灯上,年久失修。
良久,沉寂的心被呜呜振动的手机划出裂痕,她看着来电显示,面容有了动容,裂痕里探出点点微光。
易清吃完晚饭那时是七点半,时间还早,去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
第一次抬头看时间,老太太他们跳舞回来。第二次看时间,老太太给她端了杯咖啡。第三次看时间,啪地关好电脑,自己坐不住,走出书房。
老太太打着哈欠陪易爷爷看谍战片,她走过去在他们面前晃悠一圈,又接了杯水,再坐到老太太旁边。
老太太打量她一眼,接着看电视。
墙壁上挂钟的秒针滴滴答答转动,一圈两圈……
她心不在焉,手机屏在亮起和熄灭中不断切换,老太太看过来几次,稀疏灰白的眉毛皱起,叹了口气。
“去接接小时吧,快十点了。”
易清南没抬头,默了会儿,低声道:“在哪……她没说。”
“自己打电话问。”
“……没有。”
电视剧刚好结束一集,一旁易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呼呼哈哈,打呼声盖过了广告。
老太太踢了他一脚,易爷爷嘟囔着侧了个身,接着呼呼大睡。
老太太气得没说话,默着把时愿手机号翻出来给她,看着易清南正要拨过去,语气不太好地说:“用自己手机打,存起来。”
易清南感觉老太太有些生气了,不是平日里闹着玩那种,她想哄哄老太太,可是又说不出什么。
走到门口那,老太太语气缓和了些,她说:“奶奶不知道你们当初到底怎么了,是还在生小时不告而别的气吗?清南呀,得看清自己,别做糊涂事。”
“小时这孩子过早独立,什么事都自己抗,其实很不会分享自己的内心……”
“小时不像你,从小娇生惯养,被那么多人惯着,特别是被我惯着,唉,现在还真有点后悔,惯得你养成这个怪脾气,唉,一代不如一代……”
身后老太太还在碎碎念,听得她既难受又怪异,忍不住开门出去。
没开汽车,区县里电瓶更方便。
路上车辆少,半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压缩到十几分钟,到那会儿时愿还是先前那个姿势,坐得笔直,手垂搭在长椅上。
时愿先看见她,她走过去,昏暗的黄晕散落在时愿睫毛上颤动,脸颊泛着熏红,眼神有些朦胧。
走进一点,浓浓酒气扑鼻而来,她皱着眉看了下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
这是喝了多少,味道那么大,还有她那些同学呢?心大到把晕乎乎的人放在这里管都不管吗!
怒火油然而生,既生自己的气,更气那群不着调的同学。
都是些什么人,去tmd,忍不住爆粗口。
“你来了呀。”时愿半阖着眼,手伸过来拉着她袖口,轻轻扯了扯,“……都等好久了。”
声音轻浅,可能是喝了酒,少了平时的冷清,易清南扶起她到路边,自己先坐好,让时愿扶紧自己,回去的速度比之慢了许多。
道道树影缓慢从两侧略过,时愿想着再开慢一点点吧,慢一点就能数清这条路上一共有多少根数了,以前都没认真在意过。
她低着声音开口,“开慢一点。”
“很晕吗?”
她摇了摇头,不过易清南看不见。
没听见她回话,易清南看了眼环在腰上的手,再放慢了点速度。
“坚持下,马上到家了。”
——马上到家了呀。
时愿骤然眼红,微抬头,却看不清那月牙弯弯,周围多了很多散开的光晕,冷风打在脸上,夹杂着水汽比往日更凉,眼里早已泪水弥漫。
抱着易清南的手紧了紧,终究没忍住把脸靠在她后肩上,时愿感觉她身体僵了下。
可没人有异,车也没停,继续往前。
“易清南。”时愿过了会开口。
“什么?”
“……易清南。”又叫了声。
易清南觉得她喝醉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嗯。”
而后又有一会儿沉默,时愿闭着眼深吸了下鼻尖前的淡淡香味。
“易清南……我想喝奶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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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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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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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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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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