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愿心变得软软的,指尖下也是如此,在唇上沾了一下,就快速收回,没多作停留。
多久了,过去那些难熬的每一天,无时无刻不在回顾这种感觉,还是会遗忘一些细枝末节,回忆像乱入水流的墨滴,浓稠纯粹的蓝被稀释,再从淡蓝到无色,快速融散开来……
从她放下水杯到收回手指只用了短短十几秒,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没给易清南任何反应时间。
等时愿收了手,易清南才意识到对方做了什么,耳尖回应生理的变化,不自觉快速布满灼热的粉红。
“你干嘛!”易清南直瞪着时愿,嘴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一见面就做些这种的动作,什么都没说,不清不楚的,心里撺起一股怒气。
时愿抬手,在她眼前晃动几下,看着眼前快炸毛的人,唇线平直,耐心地解释道:“流血了,叫你喝水。”
冷清透彻的声音此时压得有点低,显得委屈巴巴。
听着这声儿,易清南自个儿又把火气咽下去,窝火极了。
视线落在了时愿手指上,素白纤细的手指顶端染上一抹红色,不是很浓,像雪地里其他异色,突兀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她下意识舔了下唇,倒吸一口冷气。
刺痛和血腥味在口腔里渗开,刚才愣神没注意,只顾着咬,这会儿有了后知后觉的痛意
痛感一下一下地刺激着神经,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不能这样下去了。
“谢谢。”易清南突然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甜得有些腻人。
时愿:“嗯?谢什么?”
“谢你的水。”易清南晃了下杯子,匿了很久的礼貌性微笑挂在嘴边,“你可以直说,没必要摸摸搞搞的,毕竟我们……”
顿了顿,又接着说:“不熟。”
时愿一愣,不熟吗,突然也笑着回应过去,“是我唐突了,不摸了,行了吧。”
气氛一时间又僵住了,又是一阵沉默,两人之间像是盖了个密闭而低矮的透明罩,压在头顶上,各种怪异的气息和情绪在两人中间窜走。
易清南觉得很莫名其妙,说了些言不由衷的话,太奇怪了,嘴上伤口又是一阵刺痛,刚才下嘴太狠,不知道破成什么样了。
她起身,透明罩猝不及防地破碎一地,说:“我去下洗手间。”
动作突然,不等时愿反应,就急匆匆地侧身走了出去。
“砰当”
“啊!”
慌乱中两道叫喊声同时想起,一道带着惊吓,一道带着呼痛,场面有些混乱。
时愿立马转头。
易清南眉头紧锁,牙使劲咬着牙,面部狰狞,额头上瞬间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也是瞬间的事,时愿慌忙起身,一步跨到她身边,拉她立马去了卫生间。
刚才那个服务员小姐姐神色慌张,在一旁一直说着对不起,手里端着的滚烫的鸡汤还在微微摇晃,振起很浅的余波。
鸡汤没冒热气,温度都藏在了表面那层厚厚的油层下面,猝不及防地撞在手臂上,易清南下意识抬右手挡住,滚烫的汤立马荡出来洒在手背上,滚烫,烧心的疼,直接痛呼出来。
旁边那些顾客也被这幕吓了一跳,不约而同望过来,还没反应,人已经被带走了。
水哗啦啦流着,一股股冰凉缓解了手上的疼痛,易清南看着时愿带着自己的手,放在水流下,流水从自己的指缝又钻到时愿的指缝,带走些疼痛也带走了点温度,凉凉的。
时愿半弯着腰,一直没交流,也没看她,盯着那片发红的皮肤,触目惊心的红色上面冒了些水泡出来,一个个泛着白,她眼圈像被传染似的,也红点。
等冲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声音有些清冷的哑,“好点了没,还很疼吗?”
还是低着头,看着那片红肿的肌肤。
易清南皮肤很白,比她都白,稍微动一下,都会留下痕迹,更不要说来这么一遭。
疼,怎么不疼,那么烫的汤直接洒了过来,衣袖上也有点,好在是冬天穿得比较厚,洒的不多,反应也比较及时,只有手这一片通红,其他地方隔着衣服,没被烫着。琇書蛧
“不疼。”易清南说
自己都觉得违心,语气平淡得不像话,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时愿抬头,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再把两人的手从水龙头下移出来,叹了口气,“一定要这样吗?”
“疼就是疼,别拿身体开玩笑。”
语调平缓冷清,听不出情绪。
易清南也透过镜子看她微垂的头,冷白低暗的灯光照着两人,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这会也没人进来,周遭都是安静,沉默和怪异夹杂着,只听得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易清南抽回了手,又道了声谢。
时愿没理她。
镜子里的自己,鬓角和额前沾了汗水的细碎发丝凌乱,白嫩的脸颊失了点血色,更加苍白,缺乏水分的嘴唇干燥裂开,舌头又去顶裂口,才看清内皮都被咬破了,薄薄的一层翻了点起来,还留了一点点根连着,不敢咬断下来,不小的一块。
手痛,嘴痛,头也痛了起来,她感到太阳穴一下一下跳着。
“走吧。”时愿这时开口。
沉默到门口,刚才那个服务员慌忙地拐角跑来过来,鞠躬道歉,不断说着对不起,还递过来一盒烫伤药膏,手都是抖的。
餐厅管事的也跟着过来,给小姑娘使了眼色,让在一旁呆着。
管事的满脸歉意的微笑,抱歉道:“女士,实在抱歉,我们………”
说了一大堆,意思就一个,是他们服务不周,这次单全面,下次也免了。
易清南听得烦躁,管事还在巴拉巴拉说不停,嗡嗡嗡的。
“没事,是我突然起身挡了道路,怪不了你们,也跟她没关系。”她打断,手一直背在身后,朝服务员看了眼,小姑娘眼睛都红了。
“那您的伤严重吗,需要去……”管事偏头,表示想看眼伤势。
易清南没顺他意,直接回了,“不用,隔着衣服没烫着。”
又补了一句:“哎呀,跟你们真没关系,怪我自个儿。”
说完就往走,刚走到出口,又倒回来果断付款,又走了出去,没管身后那些人。
真是糟糕的一上午,就不该信了苏满的邪,来什么相亲,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
时愿全程没说一句话,看她拐弯走了,对小姑娘安抚笑了笑,又对管事说:“老板你别怪小姑娘,我们自己没看路挡着人了,都是误会,没什么事。”
管事听了定心丸效果的话,乐意得很,忙顺着说:“对对对,都是误会,谁也怪不得,误会。”
谁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生意人更是这样。
话说到这里,该懂得都懂了。
时愿回位置拿了外套和包快步跟过去。
看着前面急匆匆的背影,她想着,好像一切都没变过,刚刚易清南应该想说“哎呀,跟人家小姑娘没关系”吧
小姑娘工作也不轻松,看着很小,应该是大学生来兼职,要是易清南真烫出个好歹,不管是谁的错,小姑娘都得受罚,一个月工资怕都要打水漂。
停车场内,易清南拽着车门把手,“你让开。”想回去早点结束乱糟糟的一天。
时愿站在她身前挡着,“你能对自己负点责吗?”
“你别管,我有分寸。”
“易清南!”时愿盯着她红通的手背,脸色有些气愤,“你可以不管自己,但你手都那样了,还想马上开车,有把握不出意外吗,多大的人了,能不能对别人负点责!”
瞪了眼易清南,接着就转身往自己车那边走去。
易清南看着她的背影,啊!啊!啊!
都是些什么事!
松开把手追了上去。
时愿握着方向盘,耐心等了一会儿,侧头看着坐在副驾驶那人:“驾照是高价买的?”
对易清南发出了灵魂的质问。
易清南困惑,看着她,“嗯?”
“安全带。”
尴尬永远不会单行。
……
车停了又走,走了又停,拐过几个街角,弯弯绕绕地往前开着,无数道街景拉缩在后面,易清南望着窗外,眼睛有些花乱,正午阳光刺眼,眼睛也眯了起来,昏昏沉沉的。
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自己不能开车,可以打车,可以叫人来接。
好像无论隔了多少年,在时愿面前的自己总是这样无措,易清南顿生许多无力感。
突然睁开眼,想起了什么,疑惑道:“我们去哪?”
正好红灯,时愿踩了刹车,笑意浮上眉梢,细长眉毛弯弯的,笑得柔和。
这会才想起来问呀。
易清南舔了下嘴唇,很干很痛,咽了下口水。
心思一起,时愿戏谑地问:“你觉得我会带你去哪。”
也不要她回答,又反问:“怕我把你怎么着了?”
“嗯?还是怕你把我怎么着?”
易清南哽住了,差点又开始咬自己。
绿灯,车再次启动,松刹车,加速,开了出去。
时愿稳当地目视前方。
“别多想。”
“我没多想。”
“带你去我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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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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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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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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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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