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意识初醒,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四回居。他看到那些男人们,或衣冠楚楚,或衣不蔽体,或正大光明,或藏头露尾,皆源源不绝地走进了四回居。
此刻,时雨还隐匿在这场秋雨之中,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他,他轻轻迈出一步,被秋雨抚过的半空中便如出水芙蓉般地凭空现出一只精致的玉足。如同掀开门帘般,他掀开了这秋雨,一席白衣沾染了点点漾着春意的盎然绿色,似是个脱尘入世的仙人一般,他降临在这凡世,在这四回居的门前。
无人发现他凭空出现的异样,似是他早就在这些世人的目光之中一般。无人注意他惊艳的出场,却不代表无人注意他天生惊艳的姿态。他是这场秋雨中苏醒的雨妖,眸光若水般清澈,又带着些氤氲,容貌算不上惊为天人,却让人看了一眼,就有种被秋雨灌溉的滋润之感,他唇边若隐若现般的带着浅笑,嘴角似是勾起了一道弧,像极了水面被惊扰的波纹,荡漾着只属于他的水一般的柔情。
正准备进入四回居的男人们纷纷驻足回头看时雨,门口停驻的女人们也侧过头来。更有甚者,竟然把他当做了四回居的姑娘,一把拉过他便打横抱起走进了四回居。
男人说,“跟我进去好不好!”
时雨任由那男人抱着,唇边依旧带着朦胧的浅笑,眸光里的氤氲像要溢出来一样地盯着那男人,轻启薄唇,道了一声,“好!”
他的声音清澈得像山间溪泉,男人听了甚为高兴,抱着他便猴急得冲进了四回居的雅间。
时雨是意识初醒的妖,心思纯净,神智也似刚出生的孩童一般稚嫩,别人问什么,他便只会答好,也不会去思考什么对错是非……
四回居的老板娘恨春看时雨一脸懵懂的模样,便猜想着是哪家未曾出阁的大小姐跑了出来,如此不谙世事的模样,怕是不知道自己将被那个男人怎样对待,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她自是要阻止的。入这勾栏院,何人又是心甘情愿,不是为生活所迫,就是为形式所逼,一失足成千古恨。不是因为无法回头,谁又会在这条不堪之路一路走到黑,如若她当初有幸被人捞一把,便不会有今日。
恨春伸出手拉住了抱着时雨的男子,扯出平日里待客惯用的笑容,讨好似的开口说道,“这位公子,你看我们四回居的姑娘多的是,您从外面抱进来个姑娘,这不是看不起我们四回居么,再说,你看你怀里这人的身段,哪里比得上我们四回居的姑娘啊!”
男人闻言瞧了瞧怀里的时雨,身段是有些魁梧,目光扫及他的胸口,好像空无一物,男人下意识伸手触了触,而后直接脸色大变,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时雨扔在了恨春面前,“竟然是个男子,竟敢欺骗本公子,来人啊,给我打,尤其是他那张脸,给我毁了,男的长这么妖孽出来害什么人!”
男人一声令下,四回居里面立刻涌进来一群家丁装扮的魁梧大汉,将恨春和时雨团团围在中间。
时雨还皱着眉头躺在地上,蜷缩着一动不动,刚才那男人居然一声不吭就把他给摔了,他的妖力还不是很稳定,这一摔差点把他给摔回到雨里去,如今一动不动能维持身形已是不易,唉,真不知那男人怎么想的,不是他要自己跟他进去的么,如今摔人的又是他,这群人类,到底是怎么想的……
恨春方才听闻时雨是个男人,已是大惊,如今那男人又叫了一群人声势浩大地进来,吓得脸都白了。不过好在四回居也是百年老字号,她见过的场面也是不少,如今这样的状况也不是没出过,稍微顺一敛心神,她便挡在了时雨的前面,端出一副老板娘的架子,“这位公子,我们四回居做的是姑娘的生意,您抱着个公子冲进来,又大发脾气,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了,怕是砸招牌也没您这么狠毒的吧!”
那男人闻言后是有些忧虑的,四回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自是有人罩着的。他思虑了一番,便也将脑子里的那些冲动浇灭了几番,语气也和颜悦色起来,“春老板,那我今日看在您的面子上,便不做些血腥的事,告辞。”
看那男人转身欲走,恨春脸上的严肃渐渐化去,多了几分疲态,装模作样,装腔作势什么的,真的是太耗费心神了!
时雨的妖力也渐渐稳定起来,他揉着晕晕乎乎的额头,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正想问发生了什么,却见门口欲走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怒目盯着自己,咬牙切齿般说到,“这个人,带走!”
刚刚放松的心弦再次绷紧,恨春脑子一热便下意识一把将时雨拉到身后,与那男人对视,“公子可还想做什么,今日你搅了我四回居的生意,我可还未追究半分!”
男人眼里怒意涨了几分,瞪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个字,“你!”
恨春拉着时雨的手,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凉意,便全当他害怕了,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就凭空生出几分保护欲。
“公子便就此离去吧,大家都别多事,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哼!”那男人也是理亏,本就是他主动抱走时雨的,又闯入四回居大闹,只好愤愤然离去。
四回居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就没什么生意了,恨春吩咐下人收拾一番,今日便早闭门了。时雨也被她安排下去早早休息了,说起来这孩子也真是奇怪,长得白白净净穿的板板整整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可偏偏问他什么都说不知道,见谁都是一副不愠不火和和气气的浅笑模样,说他魅惑人偏偏眸子里又透着清澈,真是不知哪里来的怪孩子。恨春也只能先安排他在这里住下。
恨春欣赏时雨眸子里的那股清澈,惊羡于他身上那种纯净的气质,所以对他多有照顾。
一路领着他走到客房,恨春还忍不住亲手替他铺了床。
时雨呆滞地站在后面看着她忙碌,忽然想起之前在楼下瞧见的那一幕,那些嘴角快勾到耳根上的男人们从背后抱住那些姑娘,会引得她们嬉笑。时雨看了看正在忙碌中的恨春,忽然张开双臂抱了上去。
正在动作的恨春突然愣住,手里还捏着一截被子。
时雨把下巴搁在恨春背上,喃喃道,“姐姐的怀抱比那个人温暖多了!”
恨春本就僵硬下来的动作又是一滞,手里的被子直接脱了手,落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原来这孩子是心里委屈着呢。恨春转过身抱住时雨,安慰地拍了拍时雨的背,温柔地对他说道,“没事,不怕了,姐姐在呢!”
时雨低着头闷声道,“姐姐真好!”
恨春对时雨的好,免不了被四回居里其他的姑娘吃了妒忌。被恨春吩咐了去帮时雨备热水的悯冬更是满心怨气。悯冬本来就对时雨这种比书生还弱三分的白面小生看不上眼,此番还被吩咐去帮他备热水,简直气的翻白眼要翻到脑袋后面去了。
悯冬烧水烧得整个人比锅底的火还暴躁,柴灰都飘到了锅里,烧出来的热水盛在桶里,水面上飘着一层黑糊糊的灰。悯冬拎着这桶敷衍至极的热水敷衍地走到了时雨房门前,“喂!这是春姐让我给你备的洗澡水!礼尚往来,明早姐姐我的洗脸水就交给你了!”
悯冬抱着双臂蛮霸气地仰着头打量着时雨,嘴角下撇的都快到下巴了。
时雨懵懵懂懂,眯着眼睛看她。
“姐姐我洗脸可是用的晨露,你可给我记清楚了!”
说完,还翻了个白眼,嘴唇一抿刚要啐一口的时候,恨春从时雨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枕头直接摔悯冬脸上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我让你烧水,不是洗锅!还用晨露洗脸,胆肥了死丫头!”
悯冬到底是不敢顶撞恨春,朝着她身后的时雨狠狠瞪了一眼后匆匆跑开了。
恨春看她那模样还忍不住笑了,一边把枕头拾起来,一边道,“你别放在心上,悯冬她就是个孩子脾性!”
时雨愣愣地回过头,道了句,“那位姐姐的白眼翻的蛮好看的!”
恨春把枕头放在床头,伸手拍了拍时雨的肩,“行了!睡吧,我就住在你隔壁间,有事叫我!晚安!”
时雨看了她一会,才僵硬地回了句,“晚安!”
恨春走了之后,这屋子里出奇的安静,时雨坐在床边晃着脚,一时也睡不着。
一想到刚才来送水的悯冬,时雨眯了眯眼睛,目光中透出几抹狡黠。他学着悯冬的样子,抱着双臂昂着头,还像模像样地学她翻了个白眼。就这样翻了半天,烛台上的蜡油都淌出来的时候,时雨才觉眼睛有几分酸涩,一直仰着的脖子也有几分酸痛。在屋子里瞧了一圈发觉床大概是用来躺的,于是便走过去躺下了。
之后,便觉头昏脑涨,眼前模糊的不行,两眼一闭,睡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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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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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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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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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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