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成发饰的微型炸弹爆炸范围有限,可威力并不小,不管放在人体哪个部位,都基本上可以瞬间致死,更何况是贴着人的后脑勺炸开的呢?
但是在艾德视野中,那个本应该像砸烂的西瓜一样爆开的脑袋,仅仅被火光和硝烟包围了一会,然后在烟气散去之后,露出少女洁白无瑕的面容。
她安静地注视着他,漆黑的双眸像两颗濯洗干净的宝石,雾蓝色的长发连一根发丝也没烧焦。
艾德嘴角的笑弧一点点拉平,失去这温柔的面具,他俊美的容颜仿佛笼罩着晦暗的阴影,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眸,令人不由脊背发寒。
气氛沉寂了许久,两人就只是无声对视着,用那种仿佛能剖开灵魂的冰凉如水的目光。
只是巫桃的眼睛很纯净、很清淡,仿佛注视一朵花、一棵树、一块石头,不包含任何意味,哪怕是高居云端的神灵投向人间的目光都似乎不如她的漠然干净到极致;而艾德的目光深沉、锋利、冰冷、审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艾德先打破了寂静。
“唔……一直都知道?”
巫桃眨了眨眼,那种恍若非人的深邃感就消失了,黑色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清澈纯净,就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才有的,尚未沾染俗世尘埃的双眼,这使得本就长了张娃娃脸的她看起来更加幼态可爱。
她手指点了点脸颊,微微歪头,有些纠结和腼腆的神情可爱得过分。
“其实我并不想怀疑你的,但是在我眼里,你太刻意了,我已经尽量无视你的破绽了。”
巫桃也很无奈,比着手指说道:“开始的时候你伪装得很好——不,那其实并非伪装吧,可是你对我有所算计,所以也就有所不同了。那些明里暗里的试探我就不一一说明,只有一点,那就是你一直试图拉近我们的关系,让我信任你喜欢你……”
乃至爱上你。
巫桃脸色沉了沉:“你想通过操控我的感情来利用我。”
玩弄情感的人都是渣!
艾德只是轻笑了声,点明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我可没有刻意想让你对我产生爱情。”
巫桃点头:“我知道,你只是在有意无意地撩拨我,我没有产生那种感情无伤大雅,只是普通有好感和信赖就行;如果有了那种感情就更好更利于你利用,还可以保持无辜的样子。总之,什么关系都可以,只要我可以和你形成无法忽视的紧密的关系,对你来说就有了可以利用的地方吧。”
这比刻意欺骗感情更渣!因为他不是把她当恋爱游戏女主角攻略,而是一个想得到的工具人而已!
“哪怕只是主人和执事的关系,在小泽女士骚扰你的时候,我就会为你出头。”这就是其中一个利用方向,巫桃不需要对艾德有什么想法,只为她自己的颜面都必须出头。
“不过你故意把小泽女士引来,是因为我要离开了,你察觉到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和你的联系依然不深,只要一走就会断开。所以你故意表达你的能力和你的弱势,想让我把你带在身边。”
艾德道:“如果只是这样,也可以假说我只是在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没错,因为不堪客户骚扰,自请换房间,这不仅可以给你的辞职做借口,方便我对你提出工作邀请,或者离开酒店换一份更自由的工作来接近我,而且也能解释你对我的所有试探和撩拨——是想考察我是否能做你下一个长期服务的主人,甚至能解释为什么你作为执事的能力如此优秀却是分配到我的套房里来。”
这座欧式城堡般的酒店,连总统套房都是分级别的,对应有不同级别水准的执事。巫桃虽然有钱,但也只是有钱,身份地位什么的这种钱买不到的东西她还欠缺,而在这酒店里的大人物比比皆是,她能订到的房间也就是最低等级的总统套房了。
以她的套房等级,是绝不可能有艾德这种级别的执事服务的!
容貌、身材、气质、能力、双商……她早就说过,艾德太完美了。
“我猜你是在我问你执事学院里成绩的时候,怀疑到我对你产生怀疑的,所以才有了小泽女士一事。但是,我彻底确定你别有用心,也是因为小泽女士。”
“怎么说?”
“因为以你的能力,不该摆不定小泽女士,更不该让她能跑到我房间来纠缠你。更何况,你洁癖严重还有强迫症,小泽女士都贴在你身上了,你怎么可能还一副被欺负的样子?不过是希望我‘保护’你而已。”
“艾德,如你这般傲慢的人,如果不是心有算计,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处于需要别人保护的弱势地位。”
艾德的瞳孔倏然紧缩了下。
在这之前,哪怕巫桃一点点把他的心计剥开来,仿佛从一开始他所有表现在她眼中都是一场好戏,艾德也不动声色,镇定自若。
直到此刻,他才像是被刺到某种软肋。
“傲慢嘛……”
“对,傲慢。”如果不傲慢,怎么会在做探子的时候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性情、行为习惯,以为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一切?
“这就是你最大的破绽——你很优秀,所作所为甚至可以说完美,总能轻易摸清我的心思。”
“但是,‘人和人之间是能相互理解的’这句话就是笑话,很多时候人连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所以问题来了,艾德,为什么你总是好像和我心有灵犀,能知晓我配合我的想法和作为?”
艾德饶有兴致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在配合我,而是在引导我偏向最强烈的那个想法,引导我做我最想做的事,才营造出与我心有灵犀的感觉。”
当巫桃心血来潮想要出门走走的时候,她突然放下手里的书,发呆似的在脑海里思考要去哪里,可能还会下意识往衣帽间与大门口的地方看,然后起身向衣帽间走去,并且在走的过程中思考穿哪件衣服出门——她的所有肢体语言都表达出了“我想要出门”这个信息。
但事实上,在她放下书的那一刻她对没看完的内容产生眷恋,在她思考出门的时候她又在想着“不想动要不算了吧”,在她走向衣帽间的时候她又产生还是算了不出门的倦怠——或许,她会在挑选衣服的时候,乃至已经换了衣服之后,又心生倦怠,然后回到沙发上继续看书,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可是在此之前,“想要出门走走”这个想法是最强烈最鲜明的,也是表现出来了的,而艾德捕捉到了这个想法,于是用他的行动引导巫桃选择顺应这个想法:在她放下书后把书收起来,在她思考的时候介绍外面适合散步的地点,在她走向衣帽间的时候推荐她今日的穿搭,甚至已经准备钱包、外套、太阳伞,微笑着等在门口,随时为出门的她开关门。
那么这时候,巫桃还会打消出门的念头吗?
不,她不仅不会,还会生出“他可真懂我,已经都准备好了,那就快快乐乐出门走走吧!”这样的想法。
艾德没有操控巫桃的思想,他只是引导她做出选择。
不过仅仅是分析她的肢体语言是不可能事事都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所以……
“这是你的异能力吧?类似于感知他人当下的思维想法之类的。”是在社交上几乎无往不利的异能力,在脑子好使的人手里,当做读心术来用也不出奇。
艾德抬起手,奉上掌声。
“是我小瞧你了。”
艾德的眼睛很亮,是澄净的草绿色,哪怕不笑也似乎有种春风般的温柔细腻,还有略长的栗色发丝,也显得柔和不带一点攻击性,当他笑起来时,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殿下,美好得简直不真实,充满欺骗性。
只是现在,艾德又在笑,浅绿色的眼睛微微弯起,依然温柔的模样,却不知为何让人毛骨悚然,仿佛荒野之中被某种猛兽盯住,后颈本能地泛寒,镌刻在基因里对危险的天性的感知,不断释放着逃离的信号。
巫桃倒是不怕,但也不由神色严肃了几分。她毕竟还是阅历少了,被一个智力派的家伙用看猎物的眼神盯着,说她真的毫不在意那是假的。
“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刻意接近的,所以态度才总是不冷不热,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更近一步吗?”艾德显出一丝貌似苦恼的神情。
既然是刻意接近,自然不可能真的维持着所谓客户和工作人员之间的关系,但是艾德一直拿捏着分寸,从不越界,从不刺探巫桃认知中的私人领域以至于无法打动巫桃的心扉——并非他不想,而是巫桃哪怕与他笑闹着,谈天说地,她看过来的目光也不带一丝变化。
不论她看他多少次,都像是初次见面,口中说着就去你介绍的景点玩、相信你的眼光之类的话,目光依然如同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无声地划下一条线。艾德只能不动声色地止步在这条线外。
两人之中,真正一直拿捏着完美的社交距离的人,是巫桃。
他所有的心计,她都无动于衷。
巫桃像是安慰他一样无辜地说道:“其实我本来想假装被你炸死,让你开心一下的,毕竟这些天我的确玩得很开心。但是你偏偏把炸弹弄在我头上……我毕竟是个女孩子,身上炸得血肉模糊可以说战损妆,头脸都炸碎了就太可怕了,完全没有美感……”
巫桃是说真的,如果炸弹安装在她背上或胸口,一个洞而已她就开给他看看,变成一具漂亮凄凉的“尸体”。但是无头尸,就实在是重口味了,作为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巫桃无法接受这么鬼畜的“死状”。
不过这话听起来像是讽刺而非安慰就是了。
“那么现在你打算对我做什么呢?囚禁我?拷问我?杀了我?”艾德又问道。
“……”巫桃沉默了。
艾德替她回答:“你什么都不会做。”
“连一个陌生人的死都心怀怜悯,你能对我做什么呢?”
“……”
艾德说的没错,巫桃挑明了之后,并没有想对他做什么。她原本就不想对他做什么,只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离开就好,最好艾德识趣点以后不要再来找她,相识一场,巫桃自觉他们当不成朋友也不一定要当敌人。
谁知道艾德就想直接了当干掉她呢?甚至哪怕动手那一刻,都没有泄露出半点杀意,巫桃没有受伤,不是她提前防备,而是她从未解除守护魔咒而已。
不过就算前一刻被炸弹炸了满头满脸,巫桃也没有生气得想对他动手。不是因为巫桃真的宽宏大量不计较,而是她下不了手,不管是囚禁、拷问还是杀戮。
就巫桃个人想法来说,她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些穿越者在穿越之后立刻性情大变,懦弱的变得狂妄、自卑的变得自信,如羔羊般柔软好欺负的,变得心性果决、杀伐果断。
巫桃上辈子在种花家生长了二十多年,一个在和平时代和国度里长大的普通女孩,读了那么多年书受过那么多的素质教育,三观人格早已定性,莫说违法犯罪的事情了,排队从不插队、过马路从不闯红灯、坐公交给老弱孕妇让位、公众场合不喧哗打闹……这些都是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m.χIùmЬ.CǒM
巫桃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良的人,也并非从未说过谎骂过人,但基本的道德行为规范——那难道不是一个受过十多年种花家素质教育的现代人都应该融入骨子里的东西吗?!
怎么可能穿了个越就丢了呢?!
这里不是她的世界她的国家,这个名为横滨的城市有它独特的风格和法规,她有着无与伦比搅动风云的力量。可这些都不是巫桃能抛弃曾经的自己做出不符合自己的三观事情的原因。
巫桃知道她的存在已经进入某些人的眼里,知道自己今日对意图杀她的人心慈手软轻轻放过的作为,能被解读和制定出各种针对她的计划,毕竟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如此鲜明的“性格弱点”,不会被人抓住并利用。
而现在就有一个例子,在制造爆炸后明知无效,还好整以暇站在这里和她对话而非立刻逃离的艾德。无非是他摸清了她的性格,确定她不会杀他而已。
但巫桃做不到因为这种原因就动手,她做不到囚禁拷问杀人这些——起码现在还不能。
艾德没有得到巫桃的回复,他用一种温柔到诡谲、还混和了奇异的怜悯与嘲弄的目光看着她,轻轻笑了笑,转身便要离去。
但他没能走成,脚下慢慢浮现出一个金色的魔法阵,恰恰好将他困在了阵盘上那小小的圈子里。
“哦?”艾德脸上浮出浮于表面的惊讶,“巫桃小姐,这是考虑之后终于决定对我动手了吗?”
在他背后,巫桃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拉着行李箱步履轻快地走过艾德身边,走到了他前面,挥了挥手上的东西示意他看过来:“并不是。我想了想,我的确下不了手,但是就这样放过你的话,我也是会不太甘心的,所以……”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喂,是警察局吗?我这里发现了一个恐/怖/份子,好可怕,你们快点来保护我……”
艾德的眼睛微微睁大,那虚伪的惊讶,头一次在他脸上显出了真实的色彩。
而巫桃,只是笑盈盈的,一边打电话,一边从行李箱的缝隙里摸出好几个细小的仪器,随手抛在了他身上。
物归原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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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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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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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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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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