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晏将人搬出了郡守府,在雍州城边缘买了个小宅子将她安置在那,自己也住进了小宅子里。外边的一应大事他都不再管,全丢给了祝子宸去解决。
幸好在烧了梨花村后,所有的事情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河堤已经快竣工,隔离区的疫病情况也已经控制住了,每天依旧有人在死,但是数量大大下降。
太医们昼夜不歇研制对付疫病的药物,祝子宸守在那里,忙的不可开交。
相对而言,祝晏就显得清闲多了,他守着云朵,一守就是三天。
太医早上来过,说若是云朵今天醒过来了,那便没染上疫病,多休息就没事了,若是没醒......
太医没能说下去,但是祝晏知道他的未尽之言,若是没醒,怕是再也醒不来了。
祝晏坐在床头拿着温热的布条慢条斯理替云朵擦着手。
“小锦鲤,你不是说要替我带来好运的吗,怎么好运没带来你就要先走了呢?”
“快醒来吧,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烧鹅和肘子,起来你就能吃了。”
江南的日头不辣,暖洋洋的洒在人身上很是舒服,天空湛蓝澄清,一丝云也没有。云朵坐在外间晒太阳,祝晏坐在画舫里头抚琴。云朵抬眼就能瞧见他。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对襟圆领褶裙,上边金线勾勒飞鸟,袍角绣着浅鱼。里边是素净的白,腰封是雕成四爪蟒的白玉带。头戴玉冠,垂下的金色流苏服帖的放在两侧。云朵还亲自为他修了眉。
云朵笑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祝晏抬眼瞧她,俞悦道,“怎么,这是打算走才女路线了?”
云朵切了一声。懒得理会他的调笑。
她靠着床头,静静看岸上的人来人往,嬉笑怒骂。
“小朵儿!”
有人在唤她。
云朵抬眸瞧去,横跨这条河流的是一座巨大的石桥,石桥底下雕着两条长龙,尾部伸到两个岸边,头却朝向正中,两条龙张着巨口,中间是一颗两个拳头般大的圆珠。
想来便是借了二龙戏珠的意味。
石桥上来来往往许多人,云朵却一眼瞧见那个朝她招手的青年。
穿一身朴素的到处打着补丁的短打,头发全用布条绑起,面容也是毫无特色,淹没人群很快便会找不着的那种。
但云朵一瞧见他眼睛就亮了,她攀着画舫的船栏探出身去朝他挥手,语调激动,“师兄!”
云朵一撑栏杆,足尖在画舫上一点,整个人在百姓们的惊呼声中腾空而起,像是一只翩飞的蝴蝶,艳红的裙裾层层叠叠漾开成了一朵令人赞叹的花。
晨光熹微,云朵的面容越发不真实,像是很快就要随风而去的仙子。
云朵落在桥上,笑着唤了一声,“师兄。”
师兄点点头,和她并排向着岸边走。
“师兄怎么来了?是想我了?”
师兄没说话,只招手叫过边上扛着糖葫芦架子走过的商贩,掏钱给云朵买了根糖葫芦。
云朵接过师兄递来的糖葫芦,撕开油纸尝了一口。
好甜!
云朵眯起了眼睛。
“在江南住的可还习惯?”师兄问。
“还好吧!”两人混迹在人群中,边走边聊。
“再习惯可也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云朵含着糖葫芦顿住,她松了口,“师兄在说什么,小朵不明白。”
“你明白的,不是吗?”
师兄注视着云朵闪躲的眼睛,轻轻道,“这里是你构造的世界,在这里,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你想要天放晴它便不会阴,你想要人来人往街上便一刻都不会空荡,你想要死去的人活着,那我们......”
“别说了,”云朵低下头,糖葫芦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上灰,她蹲下身捂着自己的耳朵,“别说了!”
向来依着她的师兄此刻却不停,“你明知道的,不是吗?”
师兄蹲下身,揽住云朵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你该回去了,有人在等你回家,你知道吗?”
“不!江南就是我的家!”云朵沙哑嘶吼。
“你看看面前是什么?”
云朵松开捂住的耳朵,小心翼翼抬眼看去。
那是一栋很平凡的小楼,闭着门,木窗上贴着可笑的红纸,混在周围一点也不起眼。但是,起眼的是它的牌匾。上面书:
罗刹阁。
仿佛一道惊雷劈进云朵心中,她猛地抖了抖,闭上眼不愿意再看,但是那恶鬼一样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小朵儿,别忘了来江南罗刹阁拿你师父和师兄的骨灰。”
“若你不来,那哥哥也只能将这骨灰随手扔了。”
低低地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云朵团团围住。
“不,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云朵伸手一挥,猛地睁开眼。
天空是灰扑扑的,周围所有的人物都退去了颜色显得灰扑扑异常不真实,他们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动作一动不动。抛在半空的苹果也依旧浮在半空,一点要下落的意识都没有。
像是时间静止。
她的面前,师兄的脸迅速染上血色笑着消失。
“不,不!”云朵摇着头不愿相信地后退,却撞上一个结实,冰冷地胸膛。
“不什么?”恶鬼的低语犹在耳侧。
“你滚,滚啊!”云朵迅速挣脱他的束缚跑开面对着他,“别再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了,我受不了。”
“放过我吧,简玉生。”
“放过你?你忘了吗,进了罗刹阁,那便是生是我罗刹阁的人,死是我罗刹阁的鬼,谁能放过你呢?谁又能救你呢?回来吧妹妹,哥哥可以既往不咎。”简玉生一步步逼近。
“不!”
谁?有谁能救救我?有谁?
云朵猛然听见有人在呼唤,“小锦鲤,快醒醒。”
是谁?小锦鲤是谁?好耳熟,是谁?是我吗?
“小锦鲤,快醒醒,厨房做了你喜欢的烧鹅和肘子,醒来你就可以吃了。”
是谁?我怎么不记得了?烧鹅,肘子?是谁啊!
云朵抱住自己的脑袋,那个名字明明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可就是出不来。
恶鬼还在逼近,白衣飘飘,笑容和蔼,可云朵却吓得六神无主。
“回来吧,妹妹。”恶鬼伸手,去拽云朵的衣袖。
云朵眼真真看着那恶鬼的手伸向自己,脑子一片空白,“祝晏!”
祝晏一把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我在我在,怎么了,做噩梦了?”
“噩梦吗?”云朵惊魂未定,喃喃自语。
“是了,是噩梦。”云朵出了长长的一口气,重新倒回被窝里,身体上的疼痛后知后觉传来。
她龇牙咧嘴哼哼几声,这才发现头顶房梁的的花纹变了。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祝晏,“祝晏,我们这是在哪?”
“我买的宅子里。”祝晏面上八风不动,握住云朵的手继续拿布子帮她擦。
温温热热,还挺舒服。
云朵转身微微眯眼瞧祝晏,“你救了我啊。”
祝晏没说话。
“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云朵用没收伤的右手攀着床沿,软糯糯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里边的?”
祝晏放下帕子,早没了第一眼见她醒来时的欣喜,他面沉似水,一双深潭似的眼眸紧紧盯着云朵,“出门不知道带着人去?这么晚了不回来还往外走?仗着自己会点拳脚就无所畏惧了?谁给你的胆子抹黑走那种小巷?”
这一席质问的话给云朵问懵了,她呆愣愣保持着探头的动作,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
祝晏看她那呆愣愣的样,叹了口气将她摁回床上躺好,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喂她。www.xiumb.com
云朵乖乖喝下。
“下次不许这么莽撞了。”
云朵点点头,盯着祝晏将杯子放回去又回来坐在凳子上,“可还有哪不舒服?”
“哪哪都疼。”云朵皱着脸说。
确实哪哪都疼,刚刚同祝晏说话也是强撑着一口气,这会安分下来了感觉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难受,每一块骨头都在好像移了位,疼的要命。
“老实待着,我去喊太医。”祝晏替她掖好被角,起身出门。
云朵看着他走出去,疲倦涌上全身,安心地闭上眼。
真好。
最终救我的还是祝晏。是我......想带回江南的那位。
“她怎么样了?”
祝晏站在屋子门口,问刚好出来的太医。
“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已经没事了,也是万幸,之前发烧不过是伤口感染所致,没有染上疫病,剩下的就是好好将养些日子。”
祝晏点点头,“辛苦太医了。”
屋子里边的云朵睡得不安稳,身体总是一抽一抽地疼,梦里诡怪汹涌,恶鬼和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
祝晏走进来带上门,将刺眼的天光隔绝在外,站在床头默默看了会云朵,看她额间冷汗频出,看她摇着头呓语。
祝晏掐了掐眉心,他守了云朵三天三夜,一下也没敢休息,生怕这姑娘醒了没认识的人在身侧会怕。此刻好不容易人醒了,自己那根紧绷着的的弦也松了下来,疲倦涌上心头,他脱了外衣,坐在床沿褪了鞋袜,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小心翼翼避开云朵的伤口处将她搂住,轻声哄道,“别怕,我在。”
云朵似是感觉到了,慢慢松了眉头。
床帘披下,满室寂静。只剩下呼吸声轻轻浅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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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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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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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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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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