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瘦小小,像是不到十岁。赤、裸的上身能清晰看见皮下包裹的骨头,若是不是明知这是个男孩,云朵还以为这是从哪棺材板里爬出来的死尸呢,本该是天真活泼的年纪,一双眼睛却死气沉沉,没有半点亮光。
会死吗?
云朵也不知道。
但是对上小男孩死寂的眼睛,云朵说不出任何丧气的话,她目光坚定回视小孩的眼睛,斩钉截铁道,“不会,姐姐不会死,你也不会死。”m.xiumb.com
云朵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轻声问,“你叫什么?”
“长生,我叫长生。”
“那你一定会像你的名字一样长命百岁。”
“真的吗?”
“真的,姐姐从不骗人。”云朵轻轻揉着这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男孩的脑袋,“长生,你的家人呢?”
小男孩靠在云朵身侧,声音混在草木棚的咳嗽声中显得有些失真,“都死了,爹娘死在了水患里,就连姥姥,今儿早上也没能醒来。”
这话云朵接不了。她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脑袋晕乎乎的,看什么都是重影。
这是染上疫病了?云朵迷迷糊糊地想着。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头已经不是很晕了,就是身子发虚,没什么力气。
云朵闻见一股肉香味,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
云朵转头一看,昨天夜里靠着她的小男孩已经不见踪影,她尴尬地摸了摸肚子,撑着柱子站了起来。
伤口撕裂,绷带再次被鲜血浸透。云朵偏喘几下,靠着柱子举目四望。
与昨天相比,今儿这草木棚又少了好些人,东边一个老太爷捧着碗正在吃着什么,香味就是从那飘过来的,云朵强迫自己换了个方向。
云朵记得昨儿西边角落坐着的是那位给她送水的大娘,今儿那大娘依旧躺在那,无声无息,像是睡着,又像是不会再醒过来。云朵艰难挪了过去,叫了声大娘,没应。
云朵慢慢蹲下来,食指探在了大娘鼻间,已然没了呼吸。云朵顿了顿,听见旁边的一位妇人叹了口气用麻木到不能再麻木地语气说,“又死一个。”
云朵看过去。
那妇人面色青灰,明显已经病入膏肓活不长了,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被裹的严严实实,云朵看不清那孩子的脸也没听见那孩子的呼吸声。
“宝宝,别怕,娘会保护你的,你不会死,这里所有人死了你都不会死,别怕宝宝。”妇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温柔地摇着自己手中的襁褓。
一阵风过,云朵闻见了一股恶臭。是自那妇人怀中的襁褓中发出来的。
但她什么也没说。在天灾面前,人们总是这么渺小,反正都是要死,何不如带着笑容去迎接死亡?即便自欺欺人。
云朵刚站起来,就瞧见一个小点远远朝她奔了过来,“姐姐!”
这是?昨天那小孩?
也真是不认生,昨天刚认识的人今天就敢叫的如此亲热,好像我真是他姐姐似的。
等他再跑近一点,云朵简直震惊,这黑炭程度能跟牧屿有的一拼啊!
小男孩奔过来停在云朵面前,从怀里掏出了几颗蛋。
“你哪来的?”云朵半蹲着问。
“以前藏得。”小男孩挠挠脑袋,“姐姐吃吗?”
“吃。”云朵接过蛋,拖着重伤的身体跟着小男孩去了他们做饭的地方。
离草木棚不远,那是块较为干净的露天空地,中间用木棍绑着三个三角架,锅吊在上头,下边是燃尽了的余烬。一侧搭了个简易的桌子,桌子上放了些缺了口的碗和削平削细了的木棍,另一侧有俩大水缸和几个歪歪斜斜放的木桶,一个水缸已经空了,另一个水缸还剩一半。
云朵从水缸里用瓢舀了一瓢水,却发现这水浑浊一点都不干净,她皱眉看向小男孩,“你们就是喝这种水?”
小孩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云朵叹了口气,难怪这里疫病这么严重,她随手将水倒回缸里,扶着小男孩的肩膀用极为认真的语气告诉他,“这水是不能喝的,脏水喝了是会生病的,以后可不能喝了,明白吗?”
小孩点点头。
云朵满意地笑了,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真乖。”
长得虽然黑,但是手感还是不错的,云朵意犹未尽地收回手。
“可是我们没别的水喝了啊?”小孩绞着手指犹豫道。
“你看我怎么做。”
云朵蹲下身,捡了个下边有缺口木桶边洗边吩咐道,“去捡些石子和沙子来。”
小孩应了声很快就跑远了。
云朵洗干净木桶后随便就近找了个没太阳的地方坐着,周围没人,云朵咬了咬牙,将衣服扯开了点,低头看了眼渗血的绷带。
“姐姐!”小孩拖着一麻布袋远远像云朵招手。
“来了!”云朵咬牙将衣服合了起来,起身过去。
云朵将破了个洞的木桶放在凳子上,撕了一片里衣遮住缺口,将沙子铺在木桶里边,再将石头铺在上边。
在地上放另一个洗干净了的木桶,对着缺口,云朵从缸里舀水自石头上倒下去。
小孩好奇地看看云朵,又看看底下木桶里的水,清澈干净。
小孩惊讶道,“水是干净的啦!姐姐你好厉害!”
“再将水烧开就行了。”云朵笑的眉眼弯弯。
*
“还没找到?”
郡守府。
祝晏坐在大厅主位,揉着眉心瞧底下战战兢兢揣手站着的郡守。
郡守抖着腿,悄悄抬眼看主位上的祝晏,“已经查过了,没人见过王妃娘娘。”
“接着找。”祝晏连发火的心思也没了,哑着嗓子道。
自从云朵失踪之后,祝晏几乎没合眼,一直派人去找去查,可是除了那天那馄饨摊主的一面之词,再没有半点云朵的消息。
郡守颤巍巍退下了。
元七刚好进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王爷,长安来了消息,静香来了雍州。”
“什么时候的事?”
“五天前。”
祝晏猛的抬头,五天前?正好在云朵失踪的前两天?
怎么可能这么巧?
祝晏猛的站起身,眼底全是血丝,“去,去找静香,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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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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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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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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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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