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吟唱声,黝黑的海面上飓风骤起,卷起三丈多高的海浪冲着岸边拍打而来,扑出一地的白沫。
苏汀站在礁石上,面对卷过来的海浪非但没有惧怕,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一丝堪称惊喜的笑意。他抹了把脸,飞身跃下礁石,冲着不远处的一栋高大的石屋走去。
一进屋就看到霍嘉昱蔫头耷脑地缩在床脚,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苏汀心中一痛,快步走到床边,有点试探地想要摸摸霍嘉昱的脸,却在即将触到的时候又把手缩了回去。他放轻了声音说:“师兄?师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霍嘉昱抬起头,眼神呆滞又茫然,他翕动着嘴唇,好似焦急地在诉说着什么,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
苏汀赶忙坐到床边,一手环住霍嘉昱的肩,另一只手温柔地拍抚着他的背心,好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师兄,别急,你别急。想说什么,慢慢说。”
霍嘉昱羞涩地抿着嘴唇笑了起来,他怯生生地抓着苏汀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久,又凑到嘴边试探着亲了一口,这才觉得心满意足,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我……我不能忘了苏汀。”声音沙哑变调,好似锋利的指甲在用力的刮玻璃一般,难听又怪异,可腔调却十足十像极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
看霍嘉昱这个样子,苏汀好似被一刀扎穿了心脉也似,眼眶瞬间就酸涩着红了起来。他咽了咽喉咙,强撑出一个笑脸,凑过去亲了亲霍嘉昱的眉心,语调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好,好,师兄不会忘了我的。”
“嗯……不忘的。”霍嘉昱像是得了嘉奖的孩子,开怀地笑了起来,笑声好似夜枭哭嚎却不自知。
苏汀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心中恨到要流出血来,待他治好了师兄,定要让紫极宫少主血债血偿,以还师兄这些日子受的罪。
霍嘉昱如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事儿还得从一年前霍熙带着苏汀外出历练,结果中途苏汀魔气外泄引来紫极宫弟子追杀说起。
这个周目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苏汀从小就模模糊糊有些奇怪的记忆,比如关于生母,关于苏芷,关于无垢体,关于……那个看不清楚面容,却让他认定一生的人影。
在拜入归元宗翁霄门下之后,在见到霍熙这个温柔宽厚的大师兄时,苏汀既想亲近,却又无比厌恶。他下意识地有种感觉,大师兄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一边做着慈爱的模样,一边对他露出若有似无的垂涎的眼神。
而就在紫极宫少主亲自追杀他这个魔道妖人的时候,他与霍熙寡不敌众,几乎要惨死在赵星河的山河扇之下时,苏汀的脑子一阵剧痛,身上魔气大增击退了紫极宫一干人等之后,脑海中那些模糊的记忆瞬间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原来……自己并不是疯魔了,脑海中的那些记忆碎片也不是什么臆想,而是曾经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原来……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拥有着传说中神才有的能力,一遍又一遍让时光倒流,一遍又一遍地……活活掏了他的心。
看着躺倒在地不住呕血的霍熙冲他露出谄媚又隐隐厌恶的表情,苏汀刚刚还兴奋不已的心凉透了——这个人不是他,皮囊未变,可内在的灵魂却不是他。
苏汀将霍熙救了下来,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他也想抓住,说不定那个人会回来,回到这个世界呢?琇書網
混乱而又纠结的苏汀未曾发现,在他的魔气将赵星河击退之时,那个据说温文尔雅的年轻俊杰临走前从袖笼中飞出一道白烟扑撒在了霍熙的身上。等他发现霍熙情形不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霍熙中了焚情散。
焚情散——早在一千多年是臭名昭著的大药师黄泉道人炼制出来的诡毒。
中了此毒之人不会死,却会七情六欲逐渐暴虐放肆,之后变得浑浑噩噩,魂魄日渐消散,最终变为无知无识的傀儡为黄泉道人所用。当年这毒道就凭着这一手,暗害了东域大大小小数十家宗门的掌门,几乎将整个东域都据为己有。
若不是当初刚入渡劫的玄真道尊也是以丹入道,路过东域发现了此人的阴谋,与之缠斗数月将黄泉道人彻底击杀,说不定这毒道还真的能借着焚情散独霸东域了。
就在苏汀发现霍熙中了焚情散之后,他赶忙把人囚禁了起来,还花了好大的功夫做了一环能够抑制灵气的金铐给霍熙戴上——中了焚情散之人,灵气愈高发作速度愈快。
他一边想法子到处找消息门路打听焚情散的资料,一边默默祈祷着这毒·药只对霍熙有用即可,等师兄来了这毒肯定就消散了。
可是好运从来不会眷顾苏汀。
焚情散在吞噬了霍熙的魂魄之后,非但未曾消散,反而更加猖獗了起来。就在霍嘉昱出现的第五天,就算他全力压制住了师兄体内的灵力,可焚情散还是疯狂地侵蚀着师兄的神智,从师兄暴虐发怒到现在神智变成无知幼童,仅仅过了不到半月。
看着师兄到了这样的关头还念叨着要记住他,不能忘。苏汀几乎要疯魔了,他再次感觉到了那种几乎让人恨不能立刻去死的锥心之痛。
霍嘉昱懵懂地看着苏汀悲伤的样子,脑中好似被泼了热油一般,刺辣辣地痛了起来,眼前仿佛闪过一些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画面,他瘪着嘴哭了起来,“苏汀,我痛,好痛的。”
苏汀赶忙捧着霍嘉昱的脸,在他的脸上落下一连串湿热的吻,连声安抚道:“师兄你忍忍,你再忍忍!婆娑琉璃晶再有三天就成熟了,有了那个,我就能治好你,你就再也不用痛了!”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可苏汀的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焚情散毕竟是一千多年的东西了,也不知道那位正道俊杰是从哪儿找出这么下作的毒·药来。他毕竟身带魔气,在四域行走不便,就算花了极大的代价从无定楼问出了关于焚情散解药的只言片语,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会管用。可如今,看看霍嘉昱这个样子,不管婆娑琉璃晶到底对不对症,而从婆娑罗海中得到婆娑琉璃晶又要付出何等代价,苏汀都得赌那一点点也许不存在的希望和可能。
霍嘉昱忍着脑浆子几乎要沸腾的痛感,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到让他特别喜爱的人,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伸出手揉了揉苏汀拧成死结的眉心,语气轻快地说:“苏汀……要,我想和你玩抱抱,玩抱抱就不痛痛了。”他说着舔了舔嘴唇,好似回忆起什么高兴的事情,抽搐着脸颊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然后他飞快地扯下了自己身上松松披挂着的衾衣,露出一具布满暧·昧痕迹的躯体,看着苏汀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信任和期待。
被霍嘉昱这样看着,苏汀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畜·生,却完全移不开落在霍嘉昱光luo身体上的视线。
——哪怕永生永世都得不到师兄的心,得到他的人,哪怕只是片刻,也可让他抱着这些不堪又旖旎的回忆,一个人沉·沦至死。
他心中唾骂着自己的卑鄙无耻,低喘一声,俯身压了上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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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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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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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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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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