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娶亲,宫中惯例,皇上与皇后都是不观礼的,只等到第二日新婚夫妇再去太华殿拜见长辈。
宣武帝寝宫。
“曹岳啊,你猜这李元珠长得像谁啊?”
宣武帝靠在龙床上,放下手里的书卷,叫着曹岳在床边说话。
“像谁都好,那两位的人品才貌都是人间少有的,无论随了哪一位,那都是个惊艳众人的。”
“这全天下,怕是也只有你一个人敢在孤面前无所顾忌的提起他们了。”
“奴才自幼跟着陛下,这几十年陛下也从未拿奴才当外人,旁的人都以为陛下恨极了那两位,可是奴才明白陛下的心之所向。”
曹岳跟了宣武帝几十年,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宣武帝这个人。
“可又能怎么样,孤终究是负了他们,死后也没有脸去见他们。”
“陛下莫要伤情,太医今日才说了,陛下忧思过甚,不宜再劳心劳力,应当好好保养龙体啊。”
“你这老东西,每日就会念叨孤,等孤死了,看你念叨谁去。”宣武帝一把把书拍在曹岳手里。
“呸呸呸,说不得说不得。陛下早些休息吧,奴才就在这儿守着。”
“嗯!守着孤吧……”
曹岳替宣武帝掖好了被子,放下龙帐,便在床边的脚榻上垫上两个垫子靠上,这便是他这一宿的归宿。
梦里,宣武帝还是那个周盛阳,李朝闫还是那个尊贵的东宫太子。
“盛阳哥哥……盛阳哥哥,你回来啦!”
周盛阳前脚刚踏进自家王府,李朝闫后脚便跟了进来。
“太子,怎的这么早就来臣这里了,小心太傅可是打你手掌的。”
此时的周盛阳刚满十八,李朝闫也不过十四。
“要打也是明日的事了,况且太傅留下的功课我早就做完了。前几日便听说你今日要回来,我早早的就准备好要来找你玩了。”
十四岁的李朝闫朝气蓬勃,年纪小小已经出落的跟大人一般高,只是有些清瘦,大约是没有张开的原因。
“太子殿下……”周盛阳无奈的看着毫无礼仪规矩的坐在自己家假山旁的李朝闫。
“哎哟,盛阳哥哥,这次去江南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啊。”说着就开始动手在周盛阳身上摸索着。
“带了,看,你喜不喜欢。”周盛阳从箱子里拿出一见金丝革履的甲,金色银色的线交织着,在阳光下格外的好看。
“这是什么啊,闪得我眼睛疼!”说着便作势捂住自己的眼睛。
“啪!”
周盛阳一巴掌拍李朝闫头上。
李朝闫“……”
“太子这是挑剔挑上瘾了啊!”
“好啦,我错了。别当着那么多人面儿拍我,让我这个太子多没面子啊。”说着一脸的委屈。
“行~,我的小太子爷……”
李朝闫这次才抱着手里的甲,笑嘻嘻得跟在周盛阳屁股后面进了屋。
记忆中,李朝闫特别爱笑,身为太子却丝毫没有那一身贵族的毛病,尤其是在周盛阳面前,就像是一个喜欢粘着哥哥玩的弟弟。
可是从何时起,他就鲜少再笑了呢?
大约是他开始接触朝政的时候,大约是他知道自己的父皇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帝王的时候,大约是他明白,就算他倾尽全力也无法力挽狂澜的时候;大约是……他们俩终于走到对立面,拔剑相向的时候……
那一日,宫门被破,他挺拔的身形立在周盛阳的面前,身后是早已吓得瘫软无力的成元帝。此时的的李朝闫,已经二十四岁,初为人父的他已经长成了可以和周盛阳并肩而立的人。
“盛阳哥哥……”他依旧叫着,只是眼里再也没有了如星辰般的光芒。www.xiumb.com
“朝闫,放下剑,我保你太子一宫人性命。”周盛阳的剑上沾染着鲜血,一滴一滴,顺着剑梢滴落。
李朝闫微微勾起嘴角,一丝苦笑稍纵即逝。抬眼,无奈地看着他。
看他这个样子,周盛阳急怒。
“他不值得你如此……这天下……”
“这天下……”李朝闫打断他:“将会是盛阳哥哥的天下,若我活着,该以何身份?”
“我……定会护你一家周全!”
“我信你!可是,难道要为了一个我再次将人民陷入苦难吗?哥哥啊,我若不死,那些人如何心安啊……”
“……”这些他周盛阳都知道。
“我只求哥哥一件事情,替我照顾好可卿和珠儿……”
“不……这天下谁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行!”周盛阳越发急躁,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渐渐溜走。
“呵呵……”李朝闫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这件事,怕是盛阳哥哥也做不了主了……”
话刚落音,李朝闫便提剑向他刺去……
周盛阳身后赶来的人高声下令:“放箭……”
“住手……”周盛阳惊呼。
万箭齐发……
一箭、接连着一箭……射向那身穿白衣的人。
鲜血染红了衣衫,刺得周盛阳双目生疼。
周盛阳飞身向前,接住浑身鲜血的李朝闫,白色的衣襟渐渐被渗透成了一片片红色。
周盛阳无措的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人,白皙的脸颊上被点点血水染红,胸口前插满了箭矢。
可是,他却看着自己在微笑……
血从他微微张开的口中溢出……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太医……太医……来人……”
无力的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怀里的人冲他微微摇头……温柔笑着。好像是在解脱,又好像是安慰。
周盛阳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着,疼得不能自已。
他从未试过如此慌张,如此想留住什么,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怀里的人渐渐失去生命,最终死去……
秦可卿赶到时,周盛阳怀里的人已经冰凉,惨白。
她跪坐在两人面前,伸出手抚上那种俊美清秀的脸颊。虽然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温软,却依旧教她恋恋不舍。
“替我照顾好李元珠……多谢!”
李朝闫的剑,落在了秦可卿的脖颈上,握着剑柄的手,无力垂下,显示着主人生命的流逝。
“可卿……”
周盛阳侧目,嘴里轻声念着。
李朝闫以为,秦可卿会为了女儿活下去,不得不说,当局者迷。周盛阳知道,有些事情,他阻止不了,正如到最后,他还是没有保下他的性命。
宣武帝惊醒时,眼里依旧是一片片的血红,那刺眼的红色几乎灼瞎了他的双目。
曹岳激灵着醒来,他就知道今日陛下是睡不安稳的,连他这个数十年来的旁观者在今夜都无法安眠,又何况陛下这个当局者呢?
“曹岳,把镜子给朕拿来!”宣武帝坐起身,惯性的揉着太阳穴,减缓疼痛。
“诺。”
曹岳捧着铜镜,在宣武帝面前端着。
宣武帝左右看看,镜子里的人不再如梦里那般年轻,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会消失的痕迹,双鬓的丝丝白发更是让他看起来憔悴不少。
“孤,老了。”一声叹息,一生无奈。
“陛下才四十四岁,正值壮年,哪里会老。”曹岳有些心疼的回答,可是他哪里不知道宣武帝是老得比常人更快些。
自从十五年前那一日之后,陛下便白了双鬓,如今日日夜夜劳心劳力,早就已经耗空了身子。
“不用哄孤,孤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孤本不在乎。”深深吸了一口气叹出:“如今孤的四个儿子都长大成人,太子为人谦逊,学富五车;老三虽有些张扬,却也胸怀大志;老四才思敏捷,又不失天真……老二……像极了他,他的娘。”
“陛下,四位皇子都已成人,陛下也可以放下一些担子了……”
若是旁人,断不敢跟宣武帝这样说话。
“曹岳啊,你不懂!这权利就像是猛虎,孤若能掌握得当,便能助孤,若是掌握不当,便会噬孤,孤若是放了,那几个小崽子驾驭不住……还是要再等等,再等等……”
可是,还要再等多久呢?
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年轻将军,少年王爷,那个陪在他身边的少年郎也早已离他而去。他将自己的生命定格在了二十四岁的时候,那样年轻,美好的样子,美好的年纪,他再也不会老去。
如今自己的这副模样,站在他身边,已是老朽,他可还会唤自己一声“盛阳哥哥”。
清晨,秦阿宝早早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喜服的人躺在外间的塌上,看样子睡得极是不舒服,紧锁着眉头,一脸的怒气。
放低了动作,又跑回床上摇醒了李元珠。
李元珠经过这一个月的磨砺,赖床的毛病也好了不少,秦阿宝只是拿湿毛巾给她擦了擦眼睛和脸,就醒了。
一看到外面塌上的人,她显得更不开心,说话嗓门也根本不压着。
“这人什么时候跑这儿来睡着的,有没有点皇子的教养礼仪?”
睡着的人像是听到了声音,挣扎着睁开了眼。就看见两个杵在自己塌边,差点没给他吓得跌下来。
“哇~”周慕楠安抚着自己受惊的心脏。“你们俩疯了吗?没事儿站人旁边看人睡觉是什么癖好。”
“还没问你呢,你什么时候偷摸跑进来的?”
看了一眼发话的李元珠,周慕楠无奈。
“姑娘,这是我的新房,我要睡觉不回自己的卧房吗?”
“你昨天不是叫我早睡吗?”李元珠努着嘴。
“我叫你早睡我也没说我不回来睡啊,你倒好,一个人睡也就罢了,还俩人把床占得严严实实,我不睡这儿睡哪儿啊?”周慕楠努力平心静气的说完,虽然最后几个字暴露了他的一点点的咬牙切齿。
“我……”李元珠一时语塞,人家说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哦。
“奴婢该死,奴婢会错了意,阿……二皇子妃自小怕黑,到了不熟的地方不敢一个人睡觉,所以奴婢才陪她一起的!奴婢该死,请二皇子恕罪……”
秦阿宝顺手拉了拉李元珠的衣袖,一副瑟缩的样子,看上去是害怕极了。
“得了得了,本爷要是与你们两个小女娃一般见识你们还能安安稳稳睡到现在……”
“是,二皇子大度。”秦阿宝顺从道。
周慕楠扶了扶衣衫:“别拍马屁了,去让人进来伺候梳洗,还要去长生殿面圣。”
“诺。”
李元珠随着周慕楠带着宫女太监一路到了长生殿,此时长生殿内还只有太子周慕白和四皇子周慕擎。
“大哥,四弟,这么早就来了?”
“想见见我这新二嫂啊,所以就早早的来了,这就是我二……嫂吗?”说到最后居然带有一丝怀疑。
李元珠身着黑底红绣的宫装,乃是皇子妃订制朝服,与身边周慕楠的朝服,刚好配成一对。
可是这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别扭。
别的不说,就是这位二皇子妃的个子,啧啧,在这一群人里边,也显得太不够看了一些。顶了天,也就到周慕楠肩膀的位置,算上发髻,也才到下巴。
气氛突然尴尬。
“四弟,不得无礼。”
这关键时刻还是只能靠太子出来打圆场。
“没有无礼,就是……”好奇。这么一个小女娃,这是还没长、熟、呢、吧!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贤妃娘娘到……”
太监在门口的提报声终于打断了这该死的谈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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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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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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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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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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