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边是歌舞升平、国泰民安,另一边是阴暗中血肉模糊的绝望挣扎,连哀嚎的声音也被掐灭,丝毫发不出,湮没得哑然、彻底。
是一个世界的,又不是一个世界的。
他妈了个巴子。
*
这家和邻居互换了孩子,煮着吃,锅的边缘伸着一只幼小的脚,锅里散发出糜烂的肉香味。
那边阮红堂里文官武将往来应酬,歌舞升平,为妩媚的艳姬一掷千金,喜笑颜颜、其乐融融依旧。
七月上旬,开封府抵达陈州查赈,陈州通判袁淼,烧|炭|自|尽于家中书房。
七月中旬,袁通判疯掉了的遗孀,在大街上赤足散发奔跑时,不幸被纨绔失控了宝马的意外撞死,血溅青石长街。
府中仅剩的七岁幼儿,自此木讷呆滞,再不开口人言,药石无医。
七月下旬,袁通判家中隐秘的花坛下,掘出了一包密藏的油纸包裹。
其中有陈州官|僚|集团,历年来挪用|公|款、贪|赃|腐|败、蝇营狗苟的详细记录,每一笔每一字都凝聚着当地平民的血与泪。
无可奈何。
沉郁悲怆。
触目惊心。
还附有一首古老却经久不衰的民歌。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火葬,袁通判的遗体渣都没剩下,被州衙扬入陈州幽蓝的河水。
“他深爱着这片土地,该归于这片土地。”州衙他们动情地揩泪说。
“骨灰是仅剩的死因检验物证,没了。”开封府森寒地说。
*
八月初,开封府查赈人员居住的官驿楼邸,夜间意外走水,燃起熊熊烈火。烧死、烧伤刑侦人员无数。
连带着,开封府殚精竭虑、调查数月积累的陈州卷宗,也全部付之一炬。
撕破了脸。
越来越激烈,阴晦处的暗流汹涌,演变为了明面上的风起云涌。
大|清|洗,大动荡。
整个八月,陈州州衙,各要职官员接连入狱,剥去官袍,剔除乌纱帽,废去官身,贬为庶民,按本朝律例重惩。
死罪者有之,鞭刑流放者亦有之,杖杀者更有之。
腥风血雨,当地百姓麻木死寂的眼中,渐渐燃起了微光。
苍天有眼么?
苍天该有眼的。
州衙大清|洗过后,紧接着,当初辅助安乐侯赈灾的刑部相关,也遭到了开封府的动手。
一系列的权|力|斗争。Χiυmъ.cοΜ
獠牙毕露,你死我活。
八月下旬,禽兽被捕。
徐文,刑部下派陈州伴赈的技术官吏,入狱。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入监狱。
判刑:贪|赃|枉|法,受|贿篡改刑案的真情。死刑,三日后绞首于菜市口,以儆效尤。
——于是也成了最后一次。
“包相说,如果你肯透露出被截流的赈灾款的去向,他会考虑减刑,留你半条残命。”
深夜,一袭降红色武官袍的展昭来到了监狱里,带着食盒探视,与深陷囹圄的困兽做交易。
她与其他被捕入死牢中的贪官恶吏一样,蓬头垢面,囚服血迹斑斑,盘腿坐在凌乱潮湿的稻草中,疲惫又惊惶。
“真的么?”她反问,“我不信。”
“因为陈州通判‘自|尽’的事件,包相要我死,我踩到了他老人家的底线。”
“无论我在朝中六部关系多么通达,出身开封府,对开封府多么有益……无论如何,开封府都不可能再留我。”
展大人沉默。
“我被抓入狱这件事,你出了不少力。”禽兽从潮湿的稻草中撑起身,缓缓地站起,挺直了瘦削的身躯,虚弱苍白,踉踉跄跄,来到牢栏面前,隔着冰冷的金属栏杆,抓住了武官的袖袍。
武官没有退。
波澜不惊。
轻轻地,温和地唤了声:“阿文,我未婚的妻子。”
阿文沉静地表达:“我是真的喜欢你,展昭。”
“也是真的恨毒了我,”展昭说,“我亲手灌了你化功散,废了你的武功。”
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各种阴谋阳谋,运作权力,设计陷阱,想要弄死他。
“所以我不打算再留着你了,阿文。”展昭温柔地说。
“你活一日,我便难以安睡一日。”
“你死了,我才能专注自己的道。”
他摸了摸她苍枯的发,无尽认真,情深似海。
“你是我爱的姑娘,我来亲手缔结你的死局。”
禽兽紧紧地抓住青年的手掌,温暖地贴在脸颊上,汲取着热量,依偎着,黑幽幽的眼珠子直勾勾地钉着他,深邃得恐怖。
“所有没能弄死我们的东西,都在把我们变得更奇怪,更扭曲,更强韧,更不复当初。”
“展昭,当初在中牟,你该死在你的英雄年代才对。”
展昭点了点头。
“现如今,回首过往,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该死在当初。
他本来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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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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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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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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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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