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为同僚初识,二人干脆一起回了开封府。
恰逢府衙中公孙策正在差人找寻展昭,撞见湿漉漉回衙门的二人,不禁愣了愣。
“师爷。”
徐文当即恭敬地行了个礼。
师爷点了点头,回过神来,赶紧招呼二人进来,去内室,各自换洗换洗,将湿漉漉的状态打理回干燥整洁。
又命小厮去厨房吩咐,熬两碗热滚滚的姜汤来,省得二人淋雨过后受了风寒。
“展护卫,想必已经和咱们衙里的仵作认识了?”
展护卫苦笑:“——以一种非常不应当的方式。”
师爷挑起一边的眉毛,做出愿闻其详的样子:“哦?”
展护卫摇摇头:“我几乎误杀了她。”
他将与白玉堂联手追捕刺客,结果追到开封城,刺客却突然消失了的事,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讲述给了公孙师爷。
师爷是人精,浸淫刑侦多年,心思缜密,总能分析出一些他所疏漏的东西。
“你是说……追到开封城以后,那残忍的赏金刺客,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成了徐仵作?……”
“是的了。”展昭点头。
“徐仵作女流弱质,雨伞被挑开后,被我与锦毛鼠好生吓了一跳。”
“嗯……”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当时还哭了……”
师爷揶揄:“那你可得给人家姑娘好好赔罪了。”
*
到半夜,雨已停了。
天地间尘污已尽被洗涤干净,夜间的空气湿润,饱含着花木的清香。
开封——ωωω.χΙυΜЬ.Cǒm
天子脚下,皇朝帝都。
开封的府衙,亦即天底下最气派的衙门。
既是森严的法堂,也是端庄大气的庄园。
亭台楼阁,曲径宽道,尽夹裹在绿意婆娑的木丛间,雅致得紧。
展昭、公孙策二人交谈不多时,便闻得走廊外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停留在门外。
“师爷——”
杂役端着小厨房熬好的姜汤,候立在外,恭谨地轻唤了声。
“端进来吧。”
师爷还在思虑展昭适才向他讲述的惊险,阖着目,指关节轻扣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微声响。
展昭接过姜汤,习惯性地道了声谢。
那杂役携着案托,垂眉敛眸地退下了。轻手轻脚,没有带起半丝杂音,以免搅扰了先生的深思。
在开封府,纵然下人,也都是训练有素的。
姜汤很烫,热气蒸腾。
展昭只抿了一小口便拧起了眉,于是随手放到一边,不打算再理会了。
一抬眼,便见又一蹑手蹑脚的身影出现了。
简直比适才那下人还要更小心翼翼。
“徐仵作……”
徐仵作将纤白的两指抵在唇前,很严肃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她道。
“莫要搅扰了师爷的深思!……”
音量之低,跟蚊子哼哼似的。若非他内力深厚,根本捕捉不见。
展昭眼见她做贼似的神情步态,没忍住无声地笑弯了唇角。
这仵作,倒是个妙人。
*
她出来得很晚,大概是为了避嫌。
非得等到他与公孙师爷讨论完了,才姗姗来迟,出了换理衣装的内室。
之前展昭初见这姑娘时,她几乎被他与白玉堂的误追杀,吓破了胆子。
过度受惊,又加之淋了雨,所以外形非常狼狈,给人的印象很模糊。
如今她换好了衣装,整洁干燥,他们才算是头一次像模像样地会面。
“……”
素雅,温柔。
毫无攻击性,这般性情软软的好女子,一看便知非常好相处。
她笑起来时是抿着唇的,两侧唇角安静上勾的弧度,非常浅。
给人的感觉,腼腆、羞涩,而友好。
一袭浅色系的裙,衬得她的气韵,仿佛雨后安静绽放的夜花儿似的,清雅、空灵。
展昭不敢再多看了。
大概是室内的灯笼点得太多了的缘故,他望这女子,总觉得有些晃眼。
公孙师爷尚在闭目深思中,徐仵作已做贼般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落座了。
她端起了另一碗姜汤,试探性地小小抿了一口,似乎也被过高的温度烫到了。
但她没有像展昭那般,烫嘴之后直接放到一边不喝了,她令下人寻了把小勺子来,用小勺子轻轻地吹几下,很耐心地逼自己趁热慢慢饮下。
“你不喝?”
女子小口小口抿的情态颇为秀气,自个儿耐心喝完后,她转而压低音量问他。视线穿过灯火,落到了展昭手边,纹丝未动的漆黑药碗上。
“我等凉些再喝。”展昭板着脸正经地答道。
“是想等凉透了,瞒背着我们,偷偷倒掉吧。”原本闭眸深思的公孙师爷忽然冷哼了声,睁开了眼睛,虎视眈眈,瞪着展昭,以及那碗被展昭刻意搁得老远的、纹丝未动的姜汤。
展昭:“……”
展昭被师爷大神瞪得浑然不自在,如坐针毡。
师爷转头对一脸茫然的徐文,露出奸诈狐狸笑:
“徐仵作与展护卫不相熟,不知他的毛病——他素来最怕苦药,每每总是背着人偷偷把药倒进花盆里,白白浪费了后厨费劲煮药的一番功夫。”
徐仵作:“……”
几秒钟后,徐仵作哑然失笑。
没成想都这么大个男人了,竟还有讨厌药的心性,实在可逗、可趣得紧。
她像诱哄小孩子一样,刻意柔软了语气。
水眸盈盈,瞅着展昭,眼神之慈爱,仿佛老母亲。
“乖,这药不苦的哦……”
“公孙先生特意吩咐厨房给你放了焦糖的,甜滋滋……”
“再说这是姜汤,姜汤算哪门子药呢?民间土法,根本算不得药……”
絮絮叨叨,绵绵软软。
她的音色本就温柔至极,刻意放轻、放软之后,更是撩人得近乎让人疯狂。
像是有只猫,在用最细最软的绒毛,轻轻地来回蹭着听者的心脏。
公孙师爷眼瞅着展护卫俊毅冷硬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面红耳赤。
“展——护——卫——哟……”
师爷悠长地拉长了语调,不怀好意。
“魂儿呢?……”
“魂儿飞哪儿去了呢?……”
“刚刚学生好像眼角睄见,有抹魂儿跑出窗子,在乌漆墨黑的天地间,丢了心哟……”
不等他继续弹曲儿似的哼下去,正义的展护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烫嘴的药碗捞了过来,一股脑儿全灌下去了。
公孙师爷满意了。
公孙师爷终于哼哼儿地住嘴了。
展护卫含讥启唇,皮笑肉不笑地淡淡讽刺:“师爷这嘴皮子上的功夫,若去唱曲,定能成勾栏里的名角!”
*
这才对嘛,趁热服下,方能祛寒。
否则等温凉了再饮,岂非失却了姜汤的药效?
若说开封府谁的脸皮子最厚,那么莫过于公孙人精了。其脸皮之坚,可谓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逼得青年老实服药、窘了青年好大一场后,对于展护卫猫急咬人的回击,师爷坦然收之,还颇为乐呵。
“学生也自认为这幅嗓喉,能在台前幕后唱得漂亮!”
展护卫:“……”
展护卫被噎得好生气闷。
展昭不与师爷斗嘴了,论嘴皮子上弯弯绕绕的功夫,十个他也不是这白面儒生的对手。
笑闹毕,言归正传,师爷正了脸色:
“徐仵作——”
“卑职在。”
他这一肃,厅里原本融洽快活的气氛,一下子就庄重起来了。徐仵作条件反射性地绷紧了神经,收敛了放松的笑意。
迅速地起身离位,恭谨地拱手肃立。
垂眉敛目,静静地聆听上官的吩咐:
“适才我与展护卫商谈壹(yi)号赏金刺客,所犯下的又一桩灭门惨案。”
“刑案重大,你为避嫌,自觉留滞在内室规避,没有出来。待到我们的交谈声结束,才出来服用姜汤。”
“这很好。”
师爷对她温和地笑:“但其实你不必如此,因为这次我们正好有一些问题需要问你。”
“师爷请讲——”
女仵作一经进入了职业状态,立时不卑不亢,全副认真。
“卑职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师爷很满意衙下官吏的认真态度,不禁流露出些许赞许之意,对她肯定地点头连连。
“——不知王仵作对壹(yi)号了解多少?”
“壹号?”
徐文故意做出了疑惑的样子。
展昭主动给她解释道:“壹号赏金刺客,如今江湖上身价最高的赏金刺客。因其出手从无失手,没有其猎不了的猎物,没有其完成不了的雇单。”
“也因其手段之罕见残忍。”
“只要是在案发现场目睹到它的,都会被灭口。无论男女老幼。甚至连襁褓中的孩子也不会放过。”
“因着此,它犯下,常常成整一个的灭门惨案。”
总结:
“——恶得毫无人性,残忍得极端发指。罕见至致。”
“……”
*
安静地倾听,徐仵作的脑袋慢慢低垂了下去。
夜里含风,厅内灯笼的烛光并不算稳。窗外风一卷,室内的光影顿时就有了些摇摆的晦暗。
这种时候,徐仵作的面庞又那么垂着,根本教人一点神情都看不到了。
师爷和展护卫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都没有说话。只当是,究竟一介弱女子,听闻了这般残忍的事迹,情感上受不了了。
便静等。
等她缓过难受的情绪来。
好半晌,终于等到那徐仵作有声了。
她似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依旧垂着脑袋,神情隐在晦暗中:“我懂了。”
慢慢地道:
“先前那华服刀客恶声追骂的——”
“展大人与刀客齐心协力,共同追捕的——”
“——孽畜。”
“便是恶名昭彰的壹号赏金刺客。”
“是的了。”展昭接过她的话头,“我与白玉堂追捕壹号到开封,壹号却就那般神秘地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徐仵作你。”
“那时暴雨滂沱,街巷中行路人寥寥无几,所以我想让徐仵作你仔细回想一下,是否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等。”
“或许在我与锦毛鼠追到之前,那壹号,已经和你擦肩而过了呢?”
“……”
于是徐仵作做出认真回想的样子,想了好大一会儿:
“……可疑人等,不记得有。”
“——我只记得雨下得很大,黑乎乎的夜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她就是壹号呐。令他抓心挠肺、销魂损命的壹号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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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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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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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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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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