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雪亮劈过,短暂地照亮了满室恐怖的血腥。
饶是心理素质强悍如展昭,这一瞬间,也不禁倒退数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望见那一地被害尸体间,立了道静默的“鬼影”。
鬼影身量不高,体型纤瘦,着夜行服,黑色的布巾将整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
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冷血而嗜血,那眼睛之可怖,几乎让人全身血液凝固。
鬼影蓦然回望,发现了呆木在命案现场的展昭。然后它歪了歪脖子,发出一声惊讶的“咦?”
官府的人,怎地赶到得如此及时?
它才刚杀完,他们就追到了?
不,不是“他们”,只是一个他。
“一个而已。”
形似鬼影的刺客朝他缓缓行来,手中的软剑弯曲成一种漂亮的弧度,迸溅出残忍的血花。
“你知道,通常情况下,明智的赏金刺客绝不会与官府为敌。”
“但我猜,官爷今夜追踪至此,既然是孤身一人赶到,那么想必并未来得及告诉衙门中的同僚。”
“只要将官爷的尸体埋到荒郊,那么便是人间蒸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官府无法确定官爷死于何人之手,自然就找不到我头上了。”
“如此,我便不算是与官府为敌。”
慢条斯理地盘算着,形似鬼影的刺客,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灭门现场,过于可怖。
展昭的喉咙紧得有些发哑,他用力握紧了巨阙剑柄,强自平静地问:
“你究竟是何人?”
刺客恶毒地笑了。
“官爷追查我至此,竟还不知我的名号?”
一瞬间,巨阙出鞘了。
那毒蛇般的软剑向展昭颈间袭来,又被铮鸣的巨阙猛然劈开。
门外,苍穹如深渊、如墨潭,又是一道惊雷劈下,猛然撕开夜幕。
转瞬即逝的雷电之光,照亮了针锋对决的两大高手。
皆是剑客,皆剑术登峰造极。
一使软剑,一使重剑。
软剑轻奇,如走游龙,却略失于千钧。
重剑浑稳,来势磅礴,却略逊□□捷。
这两种剑,是命中注定的互相克制。
*
原以为青年只是个寻常打抱不平的愣头青,没成想一交手,如此地深不可测。
“……”
刺客失算了。
这男子浸淫剑道至少得几十年了。
常年修习剑术者,外表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看上去年轻俊郎者,实则很可能早已沉稳多年。
就比如刺客眼前这位。
发乌黑,眼神沉稳坚毅。
皮肤紧致,身材修长紧实,如山丛中的猎猫,矫健得不可思议。
每一次闪电劈开夜幕,将他们照亮,他们的方位都在急剧地变化。
刺客的剑锋几乎抹到了正者的喉咙,甚至于,已经给他的脖颈留下了细细的血线。
正者的巨阙剑几乎已捕到了刺客的心脏,却又一次,被它险险地侧身避过。
年轻气盛的正者,暗暗地咬紧了后牙槽。
此贼不诛,不足以慰这满室的冤魂。
*
上百个回合的交锋,不分伯仲。
又是一个电闪雷鸣,剑与剑相抵间,铮鸣嗡嗡震耳。
那双目,冷血而嗜血。
近距离,死死地盯着正者。
形似鬼影的刺客,忽然一字一顿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武官冷冷地答:“展——昭。”
那目中有刹那的错愕,下一秒,这顶级的刺客忽然抽身后撤,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拉开了与展昭之间的距离。
“想逃?没门!”
“随展某回开封大牢!”
刺客迅捷地翻窗,却不是逃离命案现场。
——它很冷静,只一剑,便挟持了窗外隐蔽着的华服青年。
锦毛鼠瞠目结舌。
怎么都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地急转直下,明明眼见恐怖的赏金刺客,已经即将败落于展昭剑下了。
没成想,霉运却又轰地一下砸到了他白五爷的头上。
*
白玉堂,白五爷。
因五爷白衣华美,故,江湖惯诨名其为锦毛鼠。
不同于友人展昭的温厚。
锦毛鼠为人放肆狠辣,一手刀法,精湛卓绝,但凡其出手,绝对非死即伤。
这般锋芒毕露的锦毛鼠,江湖中无不对其忌惮甚深。
然而,饶是锦毛鼠,在这鬼魅般的刺客手下,都没能撑过十招。
他几乎是来不及反应,就已被鬼影缴了械。
“你很在意展昭这个朋友。”
刺客在他耳边阴冷地低语,冰寒得华衣侠士血液都凝固了。
“从展昭与我生死对决开始,你便一直躲在窗外紧张地窥视。”
“每每他稍逊我一筹,你便焦急担忧,蠢蠢欲动,几乎要跃出助他。”
“每每我落入下风,你便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锦毛鼠顷刻间涨红了脸。
矢口否认,怒骂:“该死的贼碎,五爷拧了你的头颅,看你还怎地胡说!”
他虽被缴了武器,拳脚功夫却依旧厉害得紧。
然,依旧不是这刺客的对手。
只闻一声吃痛的闷哼,当场便被踢跪在了地上,白五爷的刀,已然横在白五爷自个儿的颈间。
形似鬼影的刺客残忍挟持着锦毛鼠,面对着睚眦俱裂的御猫展昭。
“看样子,不止锦毛鼠很在乎御猫。”
“御猫也很在乎锦毛鼠。”
御猫捏着剑柄的手咯吱作响。
“若阁下胆敢伤他的性命,展某不会将阁下依法捕回府衙,展某会直接将阁下交给陷空岛,由其他四鼠处置,保管让阁下生不如死。”
展昭是真怒了。
“……”
刺客有些畏缩了,但刺客并没有显露出来。
它挟持着锦毛鼠,步步后退。
御猫强行镇定心神,看着刺客挟持好友迅速后撤的动作,没有追击。
后撤到一定距离,确定比较安全了,刺客止住步子,阴冷的双目死死地盯着武官。
它低喝,命令他:
“把剑扔掉。”
人质在敌手,展昭岂能不遵。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臂一挥,那把巨阙便被狠狠甩入了远处的墙壁。剑锋深深插|入墙体,深达数寸。
锦毛鼠当场炸毛,怒骂:
“蠢猫,五爷岂需要你救!”
“你是剑客,剑不离人,人不离剑。”
“这刺客如此之恐怖,没了巨阙剑,你的猫命会被它取走的!——”
砰的一记手刀劈于后颈,五爷眼前一黑,顷刻间便翻了白眼,软软地颓倒了下去。
他颓倒下去的同时,刺客已然飘然远去。
在电闪雷鸣的雨幕中,携着淡淡的血腥气,阎罗鬼魅般,消失不见。
只留下嫌恶的二字:
“聒噪。”
这是对那锦毛鼠的评语。倒是个喜清净毒物的。
*
展昭赶紧上前接住好友。在人中穴位用力一掐,好友顷刻间清醒了。
“……猫儿?”
“嗯,我在。”
“你还好么?”
“五爷命硬,死不了。”
猫儿道:“它往东南方位去了。”
五爷咬牙切齿:“追!”
若不将那厮抽筋扒皮、一雪前耻,他白五爷誓不为人!
于是大轻功甩起,猫鼠互相配合着,共循着那股淡淡的血腥气,穿行雨夜,疾驰而去。
*
东南方向,那是开封城。
仁宗年间,开封作为皇朝帝都,经济繁荣,文化昌盛。每逢夜间,各式精致的灯笼照亮熙攘的夜市,开封,便成不夜之城。
夜市,小食甜美,人流熙攘,各类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维护京畿治安的官差,腰间挎刀,巡逻其中。
——这是开封往常的状态。
今夜却是个例外,万家闭户,万家安眠。没有夜市。
大街小巷,空空荡荡,冷冷清清,除了巡夜的官差,街上鬼影都没一个。偶尔有人家犬吠,很快就淹没在夜雨里,消失不见。
大半夜的,还下着暴雨,谁愿意出来呢,夜市都关停了。
“后生啊,咱跟你们讲,深更半夜还在外面晃的,非盗即匪,非蠢即狠。”
挎刀巡逻的官差挎刀里,老前辈对新手谆谆教诲,传授多年来的经验。
“这种时候你若在路上遇到行人,他的神色要么惶恐不安,要么就是亡命之徒的凶戾。”
“你若将他拿下,好生盘查他一番,多半能收获到惊喜。”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城外,一道轻功御到极致的鬼影破开雨夜,高速腾飞而来。
正是被猫鼠二侠竭尽所能追踪的残忍刺客。
它在离开封城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的时候,忽然收了轻功,落回地面。
以普通人的步态,急匆匆往城门赶去。
边疾步地行,边有条不紊地扯落了身上的夜行衣,将黑漆漆的装束全部踹进路边的泥坑里。
笼罩整个头部的黑色面巾摘下,电闪雷鸣中,显露出一张秀美,却面无表情的弱女子面庞来。
弱女子着素雅的裙,操纵面部肌肉,做了个腼腆微笑的面部表情,然后像是戴上了面具般,整个人的气场渐渐柔和了下来。
——真真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
夜已深了,又下着大暴雨,城门早已封锁了。
弱女子上前几步,礼貌地扣响了城门的大铜环。
“谁啊?——”
城楼上的官兵粗着嗓门朝外吼。
“这大半夜的,风雨交加,叫什么门啊!”
“不知道有门禁吗?明儿早上城门开了再来!”www.xiumb.com
雨中的女子摸出块腰牌,迎着雷光,脾气很好地向他们晃了晃。
“哟,是姑娘您啊!……”
“你们几个,开城门,快开城门放徐姑娘进来!”
“这大风大雨的天气,没得让徐姑娘在外受了寒!……”
巍峨的城门徐徐开启,又徐徐关闭。
秀丽的女子钻进城门,消失不见了。
不多时,一路狂追不得的猫鼠也到了城门前。本来两个江湖人是进不了夜禁之后的城门的,但昔日南侠展昭,如今已然成御前四品带刀护卫。
一经出示官身腰牌,守城官兵立时点头哈腰地将二位也迎了进去。
飞檐走壁,飞在万家屋檐头。
踏风疾纵,时不时轰雷相伴。
展昭与白玉堂一左一右,各负责一片视野。
追踪不知多久,终于捕到那可疑行迹。
“站住!”
“站住——”
那油纸伞未停,匆匆转过几道曲折的巷子,借着对当地地形的熟悉,几乎将猫鼠甩掉。
锦毛鼠一口银牙,恨得几乎咬碎。
“再不站住,管教你这该死的孽畜,领教领教爷爷宝刀的厉害。”
最后一个字落,刀已劈出。
“……”
油纸伞停了。
油纸伞分崩离析。
雨夜模糊了油纸伞下的模样。
展昭眉头紧拧,抿唇不语,白玉堂与之默契地对视一眼,二人两侧包抄,围了过去。
将那油纸伞堵在了小巷里。
“屠人满门的孽障,你昔日那般作恶多端,可曾想过今夜会如此走投无路?!——”
赏金刺客,拿人钱财,替人行戮。
此一职业由来甚久,古今有之,本来也没什么。
可偏生近来江湖上出现了一特殊的奇葩,同样作刺客之职业,却做得太绝了,灭绝人良,令人发指。
它杀害。
无所谓道德,无所谓律法,只要是现场内的活口,通通灭口。无论男女老幼。甚至连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不放过。
雨夜里,展昭一闭眼,脑海中就控制不住地浮现出,那幕惨绝人寰的凶杀现场——
——刚刚,那是灭门啊……
明明他再早一步,就能阻止它了。
可偏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和白玉堂费尽苦心,今夜,总算是将这丧尽天良的禽兽抓住了。
现如今,它就被他们堵在小巷里。
持刀在手的白玉堂虎视眈眈,在旁配合。
展昭巨阙剑出鞘,谨慎地慢行,逼近前去。
不远处,已有巡夜的官差被此处的异响吸引来了。
威严地暴喝:
“天子脚下,京畿开封——”
“前方宵小何人,竟敢夜间械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白玉堂瞥那奔来的火光一眼,嘴角微挑,讥笑微微,不屑做任何理会。
展昭面庞紧绷,唇紧紧抿成一条闭合的直线。
出剑,破碎的油纸伞一瞬间被挑开。
油纸伞下的身影,吓疯了似地往巡夜官差的方向逃去。
边跑,边压抑地哭,边呼救。
竟分明是个弱女子的声音:
“官爷救命!——”
白玉堂懵了。
展昭猛然强行收剑,被自个儿的内力狠狠地震出了一口闷血。
*
火光下,雨夜里,那弱女子已在巡夜官差的保护下渐渐安静了。
但望他们的眼神,还是惊恐不已。
官差大部,训练有素地逼近,将展昭与白玉堂严密地包围了起来。
其中老手官差对新手教诲道:
“正如叔先前教你们的——”
“深更半夜,空旷无人,还敢在外面晃的,非蠢即狠,非匪即盗。”
“你们看,像这两个,筋骨烈烈,绝对的练家子儿。”
“……”
“那刚刚那个弱女子?……”
“哦,那位徐姑娘是例外。”
“人家是府衙的仵作,职业需要,有时候走夜路,和咱们巡夜的弟兄碰上了很正常。”
“徐姑娘在府衙中做仵作很多年了,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但实际仵作权柄在身,颇有些分量。万不可得罪了去。”
“那这两个企图对咱徐仵作不利的恶徒……”
“还用说?”
“——抓进大牢!”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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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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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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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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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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