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在这里?
韩东文惊讶之余一通思索,在心里算了算,倒也的确是小红豆休养好了出来补假的日子。
只能说是无巧不成书,但也不过如此,他并不打算在宫外暴露自己,况且小红豆难得休假,就让她舒舒服服地休息吧。
韩东文这么想着,便并未多说什么,只叫了小二点了菜,安静地等着。
小红豆和她的爹爹显然已经快吃完了,但他们倒也不急,正上了茶,撤了餐碟,分明是想歇着边喝茶边看看那戏班的新本子。
即使楼下戏班都是学徒主场,那些压箱底的角都在楼上的场,但最后一出却是会一并下来唱上一段的。
不少人也就等着名角唱的这一段,将就着也就听了前面学徒小角唱的场子,让这些后生多少也能露个脸出来。
时候倒也还合适,再过一会儿延庆楼便不会接席单,只接茶单了,不然等戏目开了还有人在吃吃喝喝,倒也不像什么样子。
因此,眼下人虽然多,菜上的倒也不慢。
凉鸡的主盘,配了红油蘸碟的料,再加一尾蒸鲟鱼,一碟清炒勾芡的白果,配了青瓜滑蛋花的汤,主打的就是一种家常奢侈的感觉,并不敷衍,却也还算亲民。
“当季的四道看家菜您点中了两道,果然厉害。”
用休部的术法试过了毒,李宰照惯例先吃喝起来,好叫韩东文放心。
他夹了一片凉鸡,轻轻蘸了红油料送进口中,一面嚼着,一面端起杯子,刚要送到嘴边,却愣了愣神,抬眼看向韩东文,又作势要放下了。
“喝吧,你又喝不醉。”
韩东文端起自己面前的小酒杯,抬手主动跟李宰磕了一个:“休部仗也不必打,放松一些才是寻常模样。”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韩东文仰头一饮而尽,只觉得酒液清冽而回香,度数并不高,却也品得出粮食与酒曲的微甜。
他满意地微微咂嘴,太烈的白酒他并不爱喝,但要是能有好喝的酒,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为大人鞠躬尽瘁才是天职。”
李宰抬起小杯,用另一只手略作遮挡,陪完了一杯。
韩东文哈哈一笑,竖起筷子在桌上齐了齐,探到那蒸鲟鱼的鱼腹偏上,片下一段裙边肉来,却并未夹走:
“鲟鱼边不过这里最美味,你尝尝此处与鱼腹口感有何不同?”
这都是韩东文在宫里见识的东西,御膳房不但出菜,也要让当值的宫女背下每道菜的来历、做法、如何品鉴最妙。
讨殿下欢心,起码得让殿下明白,这是了不得的,费了心的东西。
看着李宰的确品出了些区别的表情,韩东文少有地嘴角上翘,眉间舒展地笑了起来。
的确少有。
宫内美人如玉,韩东文却不敢和江可茵与池涵清深谈太多。
与池涵清去聊,她总是心声不发,又很容易操心起别人,就比如这次知道韩东文从寝殿重伤醒来的大事,池涵清便总是有些太过绵密的担忧,到了最后,反倒变成韩东文要说服她自己没事了。
而她自己眼底藏着的心事,韩东文看得到,却也只能在有能力之后考虑相帮罢了。
与江可茵去聊?
在他面前的江可茵仿佛一个精致美艳的瓷娃娃,她的妩媚娇柔多是能感受得出的技巧,或许韩东文在她眼中,只是一个会自己说话的人傀。
若是韩东文精力充沛、干劲十足的时候,便乐得与江可茵博弈一番,大事小事的利处在法司与皇位间流转,仿佛在跳一支很精彩的舞。
像今天这般需要自己照顾的江可茵倒有些新鲜,但也并不多见,当韩东文不再那么有精力的时候,疲惫的时候,他只想离江可茵远一些,再远一些。
小红豆呢?
小红豆很好,她总是听韩东文说话,也渐渐愿意多说许多,但她知道的、经历的还是太少。
殿下所说的事情,只要她认定了是对的,便真的会卯足了劲去做,但更多的时候,韩东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错与否,自然无法同小红豆去说。
她可以做他的臂膀,却没法扫清眼前的雾霾。
这样的时候,韩东文才真正明白过来,女人大多如此,她们能治愈男人,能温暖男人,能关心男人,却永远不能指点男人。
这不是她们的活,这事需要男人自己做。
女人可以是港湾,却做不了灯塔的。
这样一想,或许男人不光需要女人,偶尔也需要朋友。
李宰当然不是朋友。
但不管怎么说,在原本的却阴当中,他倒是实实在在为了昏君死在玩家手下的休部部尉。
在韩东文本人看来,命都赔进去了,也算是可歌可泣。
“大人,您的酒。”
李宰的话将韩东文从沉思中抓了回来,他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微微有些斜,杯中的酒险些要洒了点出来。
他笑了笑,再举了一次杯:“近日的事情,你怎么看?”
“近日的事情?”
李宰一面双手托杯一面有些诧异地问。
“西亚,塔卡。”
韩东文言简意赅:“如果我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个人也不觉得大人有诳语的理由。”
李宰眯了眯眼睛,声音放低了些:“北边形势变数应当不大,大人剑指边境,国兵司胜算不低。而倘若塔卡有何动静,恐怕会先在海洲发生。”
“海洲?”
韩东文记得的,这是泗蒙东南临海的一洲,塔卡在此本有不少驻兵商贾,亦不由三司管辖。
用他自己的话来套,海洲可以说是塔卡在泗蒙有实无名的租界了。
“海洲有何变故?”
“目前没有。”
李宰摇了摇头:“但许多其他国中的塔卡驻兵,据说都已经开始撤离,更有传闻塔卡两位皇子已经几乎要起兵争,神皇并无动作,一切都说明大人所言并非有假。”
“果然啊。”
韩东文和李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并不需要担心被人另眼相看。
两个男人坐在一起聊国事,最多被人讥笑不知天高地厚罢了,若是再配上二锅头和油炸花生米,他们能聊一整天的世事战乱,也不会叫人起疑的。
正谈话间,忽然有人吵闹声从旁响起,韩东文转头一看,才发现是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正扯着嗓子不悦骂道:“只喝茶?这么家酒楼,怎得就只能吃茶了?”wWW.ΧìǔΜЬ.CǒΜ
他面前一位小二搓着手赔笑道:“大人,今天唱戏呀,戏班来的时候晚席只放到日落,现在后厨都歇火了,实在没法子,要不给您上些糕点?”
韩东文一下子失了兴趣,这明显就是典型的小蚱蜢,没本事在这拿着伙计发火呢。
要是澹台溟这等人物来了,会有他吃不到的东西不成?
那年轻男人龇牙咧嘴地环视一周,忽然抬手一指:“他们不还吃着呢吗?”
他指的正是韩东文的位子,韩东文皱了皱眉头,李宰瞧见了,便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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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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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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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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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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