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脚下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语出惊人的颜与。
颜与察觉到他的注视,偏头看过去,“怎么?”
你有意见?
沈括对上她那双张狂肆意的眼睛,咽了咽喉咙,握着拳头轻轻摇头,“没事。”
二人继续朝前走,池钺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中间隔了大约十米远的距离。
进了屋,颜与把招待客人的工作交给哥哥,自己回卧室洗澡。
不知是因为死期将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感觉自己最近非常容易被激怒,做出一些违背自己原则的事。
今天她本可以忽视颜铭的请求,找个借口摆脱他们,却故意当着池钺的面说那些尖酸刻薄的话。
在篮球场时,她甚至一度想用篮球砸扁颜铭的脑袋,想将池钺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颜与不喜欢自己失控的样子,为了让自己燃烧的兽血冷却下来,她决定洗一个冷水澡。
进入十月,天气渐渐转凉,颜与从浴室出来时,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她擦干身上的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
“咚、咚、咚……”
吹风机巨大的轰鸣中似乎掺杂着断断续续的敲门声。
颜与关掉风机,侧耳聆听。
“咚、咚、咚……”
没听错,确实有人敲门。
她将吹风机放到梳妆台上,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看见站在外面的池钺,颜与脸色一沉,下意识地就像将拉开的门扉推回去。
池钺察觉到她的意图,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抵住门扉。
颜与关不上门,心里更不爽了,索性把门打开,双手抱臂看着他,“你想干嘛?”
池钺将那枚被自己捏的发烫的钥匙递给她,“备用钥匙。”
颜与看见那把黄铜色的钥匙,不禁想起那天他迫不及待与自己划清界限时的样子,冷哼一声:“我不要。我以后不会再去你家了。”
池钺小拇指小幅度的瑟缩了一下,他垂眸看着手里的钥匙,抿起嘴角,挤出一抹不算太难看,但也着实和开心无关的笑,“你是房东,按规矩,你得拿一把钥匙。”
颜与眉头一皱,什么破规矩!
她伸出手,不耐烦地把钥匙从他手里抽出来。
质地坚硬、表面粗糙的钥匙贴着皮肤划过,池钺手指像是被火烫了似的,火辣辣的疼。
他故作轻松地将手放下来,垂于身侧,平和的看着心情郁闷的颜与,“租赁合同我已经写好了,你什么时候来签字?”
颜与蹙眉,狐疑地看着他,“每个月多少钱?”
“五千。”
颜与嘴角一抽,想一巴掌呼死他,攥着钥匙的手隐隐有些颤抖,牙关紧咬,腮帮子绷得很紧。
池钺见她突然又变了脸色,以为是租金定的太低了,“如果你觉得太少了,那我……”
“池钺,你有病!”颜与恨恨地说:“你就是有病!”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人身攻击?池钺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半晌,他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然后抬眸,定定地看着她那双被气红的眼睛,“我手里的积蓄不多,如果你觉得五千不够太少了,我会尽快再找一个住处,这个月的房租我会在搬家之前……”
“你要滚就现在滚,别留在这里影响我心情。”颜与气急败坏的把钥匙扔到对面那堵墙上,然后,用力关上门。
“嘭!”
池钺看着险些拍到自己脸上的门扉,嘴角的笑容愈发苦涩。
他足尖一转,弯腰捡起弹到地毯上的钥匙,指尖轻轻摸索着表面凹凸不平的齿痕。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身后的门忽然又打开了,池钺蓦然回眸,看见一个人从屋子里跑出来,速度快得几乎让他看花了眼,没等他看清楚,便突然感觉领口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衣领卡着他的喉咙,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接着,他被拽进卧室,被颜与推倒在沙发上,之后……
便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毒打。
颜与抓着抱枕往他身上砸,每砸一下,就骂一句:“让你气我,让你不知好歹,让你一天到晚装逼……”
即使是柔软的抱枕,只要速度够快,力气够大,打在人身上也是很疼的。
池钺怕伤到她,根本不敢反抗,只能曲起双臂护住头和脸。
颜与也知道,打人不打脸,所以每次都往他背上砸,时不时抬腿踹一脚他的小腿。
五分钟后,抱枕破了。
白色的鸭绒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洒在他们身上,以及脚下的地毯上。
“什么破东西!”颜与气得不行,顺手把抱枕罩子团成一个球,砸到池钺身上,打算去找个大家伙来。
今天,她要是不把这顿气出了,她怕自己今晚会一整晚都睡不着。
她刚一转身,手腕就被人握住了,池钺掌心的温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缩了一下手臂。
“干嘛?松手!”
池钺看着还没消气的人,抿着薄唇欲言又止,少顷,他慢慢地放开了手。
打就打吧,反正也不疼,让她出出气也好。
十秒后,池钺就开始为自己刚才天真的想法后悔了。
颜与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根鞭子,扬手一甩,鞭子抽在地毯上,发出一阵让人肝颤的脆响,掀起一层尘埃。
“你认真的?”池钺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她了。先前的抱枕,打了也就打了,现在居然用鞭子?
她难道不知道这东西是能把人打死的么?
颜与慢条斯理的将甩出去的鞭子一圈一圈盘在手上,冷冷的笑了一下,“不然呢?我给你两分钟,你去找个被子什么的裹在身上,不然,一会儿破相了我可不管。”
她今天是铁了心要拿池钺出气,不然,她怕自己今晚会气得一晚上睡不着,本来她都已经冷静下来了,是他自己非要往枪口上撞的。
对于这种欠揍而不自知的人,颜与觉得多打几顿,他应该就能知道了。
一次不行就两次,鞭子不行就棍子,只要她打得够狠,一定能把池钺这破毛病改过来。
“小与,你有没有看——”颜铭在楼下找了一圈,没找到池钺的身影,便想上来问问妹妹有没有见到他,结果一进门……
“好家伙,你们俩这是在干嘛呢?怎么满地的毛?”话音未落,他注意到颜与手里的鞭子,“小与,你拿着鞭子干嘛?”
“打人。”
“打谁?”话一出口,颜铭就知道她要打谁了,“我操,你没事儿吧?好好的为什么……”
“谁留在这里,我打谁。”颜与看着废话连篇的哥哥,没好气道:“你要是不怕疼,我可以连你一起打。”
“……”
颜铭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看坐在沙发上浑身沾满白色鸭绒的池钺,再看看拿着鞭子蓄势待发的妹妹,很果断的选择了后退。
“钺哥,你坚持住哈,我这就下去给你找救护车。”说完,他拔腿就跑,嗖的一下就不见了踪迹。
颜铭跑出去后,还体贴入微地帮颜与把门关上了,然后站在门边,帮她放哨,顺便听一下池钺的惨叫。
他早就想打池钺了,但是一直下不去手,一来是池钺这些年实在是太可怜了,二来是他怕自己打完之后,他们俩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但是颜与就不一样了。
他们俩本来也算不上朋友,而且他相信,池钺肯定不好意思和女生计较,颜与也不可能下手太重。
毕竟,他的妹妹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滴滴的弱女子。
一个小姑娘打人,能有多狠。
事实证明,颜与打人是真滴狠。
她本来想抽池钺一顿出出气,但是鞭子太长,如果操作不当,很容易打到屋子里的其他东西,甚至是她自己。
安全起见,她从衣柜里拿了个晾衣架。
池钺看见她手中的不锈钢衣架,眼睛都直了,想也没想就站起来往外跑,结果到了门口,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操!”
颜铭听见里面的动静,笑着拍拍门,“钺哥,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池钺忍不住说了一句脏话,打算一会儿出去了,把颜铭这个傻逼扔进楼下的喷泉池里凉快一下。
他转身看着磨牙嚯嚯的颜与,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一下,“你,你别冲动,把衣架放下,有话好好说。”
颜与挑眉,“你在教我做事?”
“不是,我——”
没等他说完,颜与手里的衣架就打到了他腿上。
大腿被狠狠地抽了一下,池钺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上下的肌肉瞬间收缩绷紧。
他一把抓住颜与的手腕,将她推到了门上,强忍着怒火说:“你别太过分了。”
颜与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还没用棒球棍呢。”
“……”池钺怀疑她有精神病,而且是间歇性发作的那种,“我知道,是我不知好歹,我跟你道歉。”
“现在道歉,完了。”
颜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膝盖,用力撞向他的腹部。
“唔!”
池钺闷哼一声,捂着肚子,疼得弓起后背,颈上的血管全都在瞬间暴起,脸色发青。
颜与趁势抓住他的手,给了他一记完美的过肩摔。
“嘭!”
一米八几的男人像座山似的倒在了地上,发出的巨响把门外的颜铭都吓了一跳。
颜铭握着门把手,心里有些不安,“不会出什么事儿吧?钺哥是不会跟女生动手的,他应该不会打小与吧?”
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门看看,免得一会儿惊动了爷爷,到时候,连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颜铭拿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门就开了。
眼前的一幕,让颜铭惊讶的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颜与躺在地上,池钺抓住她的双手,骑在她身上。
这个姿势……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颜铭跑进去,一把将池钺拉开,“你干嘛呢?欺负我妹妹啊!”
颜与像个没事人一样,不慌不忙的坐起来,“你进来做什么?”
“我操,这句话该我问你吧!”颜铭头都要炸了,“你们俩刚才干嘛呢!”
“没干嘛呀。”颜与拍了拍粘在裤腿上的鸭绒,看向比自己还狼狈的池钺,“原来你会反抗啊,我还以为你只会躺在地上挨揍呢。”
刚才她用过肩摔把池钺甩到地上后,又一连踹了他几下,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像一条咸鱼似的,躺在地毯上,任由她打骂。
直到,她不经意间说到了池西,说到了他过世的母亲,他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颜与也没看清楚当时是什么情况,只是觉得手腕突然一紧,接着,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就被池钺压在了地上。
那一刻,她在池钺身上看见了一头困兽,一头虽然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却依然有能力向敌人发起致命一击的野兽。
只是,没等她和这头困□□流,颜铭就推门进来了。
想到这,颜与忍不住瞪了哥哥一眼,都怪你。
颜铭一脸懵逼:“?”你瞪我干嘛?我那不都是为了你好!
池钺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抬腿往外走。
颜与见状急忙爬起来,追出去,她拦住池钺的去路。
他不耐烦的皱着眉头,“你还没玩够?”
颜与摊开手:“钥匙。”
“什么?”
“备用钥匙。”
池钺拧着眉,迟疑片刻,从兜里摸出那把黄铜钥匙放到她手里。
颜与握住钥匙,将手背到身后,“今晚我要去你家吃饭,你好好准备一下,四菜一汤。”
“……”
池钺怀疑她人格分裂,前一秒,像个疯子一样对他又打又骂,后一秒,笑嘻嘻的过来说要去他家里吃饭。m.χIùmЬ.CǒM
“你到底想做什么?”
“玩啊。”颜与说。
池钺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努力克制自己发怒的冲动,“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陪你玩,你找别人去吧。”
“我不找别人,我就找你。”
颜与想知道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她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乐此不疲地挑衅他,想见他生气、发怒的样子。
池钺轻嗤一声,绕开她,往前走。
颜与没有追过去,而是背着手站在原地冲他喊,“记住了,是四菜一汤啊。哦,还有,我不吃胡萝卜,不许在菜里放胡萝卜!”
颜铭一脸懵逼的走过去,问出了池钺刚才问过的问题,“你到底要干嘛?”
颜与笑了笑,反问他,“哥,你觉得池钺像什么?”
“像什么?”颜铭望了一眼池钺萧索的背影,“当然是像个人啊,不然还能像什么?”
“……”颜与觉得她哥的智商真的是堪忧。
“你不觉得,他现在很像一条狗吗?”
颜铭听到这话,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捂她的嘴,“我操,你胡说什么呢?小心被他听见。”
颜与一脸嫌弃的推开他,“我没有胡说。”
“他本来是一头狼,现在,却活的像一条狗。”
颜铭面上一怔,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好像又不是很明白,“所以,你想干嘛?”
“我想让他…”颜与望着池钺消失的方向,缓缓道:“…重新做回狼。”
既然生活磨平了他的爪子,那她就拿锉刀,一点一点的给他磨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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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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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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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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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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