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从冰冷的地面抬起,一道黑色的轮廓挡在面前。
在模糊的黑暗中,杰罗花费了许久才分辨出这是个男子的背影。他的大脑随即清醒过来。
“姐姐,为什么这个大叔还没有死掉呢?”
“妹妹,这个大叔还没有赶快死掉呢。”
两个几乎回声般的声音一左一右的传来,杰罗身前的背影像是无奈的轻轻耸肩。
“被和那家伙一样长相的小妹妹说成大叔,总感觉怪怪的。如果可以,我倒是更想被叫成大哥哥。”
灼烧的痛楚再次在杰罗的魔纹上蔓延,他听到了身旁的痛呼,转头看到了仿佛在噩梦中挣扎的迪妮莎。
“大叔就是大叔。”
“大哥哥就是大哥哥。”
随着两道先后响起的抱怨声,杰罗感受到周围空间仿佛被急剧压缩。
这只是错觉——他片刻后便意识到,被压缩的只是空间中的魔素。
压缩的风与土以最精纯的能量混合在一起,在魔素缺失的空气中如光线般移动,几乎是在产生的瞬间便穿越了空间中的距离。
在此同时,杰罗眼前的背影如虚影般晃动。
清脆的风吟一来一回,在黑暗中留下两道银色残芒。
片刻后,响起了男子的笑声。
“怎么样,大哥哥连光都能斩断,很厉害吧?”
黑暗中有轻微的滴落声。借着零星的反光,杰罗这才看见,身前男子的脚下淌着一滩粘稠的液体。
与他轻松的话语不同,男子的身形摇晃了一下。
杰罗没有再在意魔纹的痛楚,将魔力凝成印咒,拍在身前地面。
“卡罗尔,注意脚下。”
地板在“落穴术”的作用下消失,身体被重力捕获的同时,杰罗将身旁的少女搂住。
“姐姐。”
“我知道的,妹妹。”
杰罗的魔纹再次如烈火灼烧,被释放到空间的魔素重新聚集,杰罗不可思议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风的作用下被向上拉伸。
“苍龙之爪。”
密布交错的斩击将风击散,三人终于如释重负的落到了一层。
然而,还没等杰罗询问状况,一层更加浓郁的血腥味以及混乱的景象都令杰罗思维有些停滞。
原本是会场的场馆中央,明灭交替的魔法光芒与火枪射击时的火光交相呼应,惨叫声和兵器相接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如电闪般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杰罗看到了威尔斯统领与其他魔法战斗兵和奥卡姆带领的魔法师们被围作一团,周围则是近卫军的士兵以及——白色斗篷,手持细剑,随意的发动着攻击的“审判军”。
四周是倒塌的书架和散落一地的书籍,参加晚会的客人集中在一处,杰罗发现他们的同时,不少视线也投向了他们。
有一些审判军朝三人靠了过来。
“要逃了。”卡罗尔头也不回的说道。
“能说明一下吗?”
杰罗没打算移动,视线落在了场馆中央从吊灯下淌出的血泊上。
吊灯的平整的环形结构让它整个面几乎都被镶嵌了魔法灯的钢架填满,能够想象它坠落时的破坏力。一旦被压在其下,大概连抢救的必要都没有。
“不是闲谈的场合。”卡罗尔冷淡的回应道。
“我要的不是闲谈,”杰罗不自主的将怀中的少女抱紧,“我有重要的朋友在这里。”
“是吗?”卡罗尔回过头,“你想要为了朋友把我们都害死吗?”
杰罗微微睁大了眼。
卡罗尔的右眼眼角和鼻下都挂着血迹,看上去如同活尸一般。
杰罗想起了在裂缝时发生的事情,脑中反复回荡着卡罗尔的问话。
“带上迪妮莎小姐,”杰罗低着眼说道,“我留下断后。”
“你没这个能力。”
卡罗尔毫不留情的断言。
与此同时,杰罗感觉到自己的前襟被轻轻抓住。
他埋下头。
“没关系的,我有办法。”
迪妮莎虚弱的眼神与满是自信的笑容让杰罗莫名的一阵慌乱。
他不知道该听谁的,几乎将心脏攥紧的担忧更让他无法做出判断。直到某个呼喊压过混乱的打斗声,满怀激情的响起。
“——杰罗,我在这里!”
安娜任由长发蹦跳着,挥着手在人群中反复跃起。
杰罗担忧消失的那一刻,他又为少女的举动感到后悔。所幸卡门挡住了她,并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场馆另一边的杰罗。
“团长先生,不用这么紧张。”迪妮莎轻柔的发出声音,“没有人追我们。放我下来,交给我来处理。”
迪妮莎刚说完,几名审判军已持着细剑围住了他们。
杰罗若有似无的感受到从二层探下的气息,并且连同在包围圈中的众人也早已注意到了自己,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迪妮莎小姐的话似乎都不是那么靠谱啊。
杰罗还是从怀中将迪妮莎放下。少女整理了一下衣物和发型,迎着审判军的刺剑,走向了会场中央。
“各位能暂停一下吗?”少女旁若无人的走到激烈交战的战场中,悠闲的说道,“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大家。”
因为奥卡姆和威尔斯统领的存在,战局一直被魔法师们所掌控,然而王都的审判军显然有着同样不一般的实力,即便处在被动却依旧能够维持对魔法师们的包围。
在迪妮莎出现后,虽然这名身着魔法战斗兵制服的少女一时引起了近卫军与审判军的敌视,但不知是否是被少女的奇异氛围所影响,两边几乎同时的减弱了攻击。
只是单凭一句建议就让激战停歇,杰罗不得不理解成迪妮莎的“魔王石”在发挥作用。
相比于自己对于思考健全的人就无法发挥作用的“魔王石”,迪妮莎的显然更能在此刻派上用场——就在杰罗逐渐燃起对少女的期待的时候,迪妮莎用手指点着下巴,做出天真的表情问道:
“这里怎么这么暗,是谁把灯关了吗?”
*
“这家伙是什么人?”
弗兰克盯着场地中央。走过了包围,走到两拨人马对峙的中间,微弱的光芒让少女的容貌模糊不清。
“麻烦格林大人把光线弄亮一点吧。”
弗兰克侧过身子说道。他知道即便自己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恭敬,对方也不会在意。
正如他所想的,王都的神殿主祭每多少表情的点了点头。随着他的控制,散布在平台的光点扩散到整个大厅。光粒的亮度增加,大厅之中逐渐明亮起来。
或许是光线将这个历史悠久的大图书馆如今的惨状照得太过清晰,场馆中响起了细细的吸气声。
“果然是这家伙吗?”
不苟言笑的神殿主祭带着不知名的笑意感慨了一句。
弗兰克收回了困惑的视线,重新审视在原本的会场中心的少女。
“这下舒服多了,”少女迎着他的视线看了上来,“我个人是喜欢能看别人的脸说话的。”
弗兰克感觉自己似乎被玩弄了,皱起了眉。
“告诉我你的身份,”他威胁性的眯起眼睛,“可不要说你只是一个想为统领脱罪的魔法战斗兵。”
“果然到了王都就没几个人认识我了啊,稍微有那么点寂寞。不过话又说回来,身份这个东西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定义的,我之前还在和一个头脑不灵光的佣兵团团长探讨自己的身份呢。”
少女摇晃着脑袋,带着感慨的说道。
弗兰克更加不悦了,但与此同时,他又隐约察觉到这名少女绝非一般人。
——至少不属于他能够不问缘由在这里杀掉的那一类人。
“你打算和我探讨哲学吗?”他试着用杀气在言语中进行威慑。
“那样到也不错,不过,”少女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你似乎没有与之相配的头脑。”
弗兰克这个时候能够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感觉只是被迷惑了,这个少女只是在虚张声势。
因为——任何清醒的人都不可能在这个情况下激怒自己。
“越是虚假,就越想要扮演真实,你的这种小聪明已经被我看穿了。”弗兰克抬起手,“近卫军,瞄准她——希望你能在被枪声响起前定义好自己的身份。”
“这就是你的结论吗?”
弗兰克再度眯起眼睛,他没能在少女的脸上看到期待的慌乱。
“那么,你再好好回想一下,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受别人引导的想法,”少女的嘴角轻轻翘起,“说不定我有这样的能力哦。”
仿佛钝感的碰撞敲击着思维,弗兰克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在刚才竟然只是干愣着发呆。
发呆的期间,他似乎是被某人用绳子牵着,在意识的回廊中走了一圈。
——自己是在按照她的话进行回想吗?
弗兰克意识到这点的同时,身体不受控制的慌乱起来。
“这是什么魔法?”
他求助似的朝神殿主祭看去,呼吸急促,手脚止不住颤抖。汗水渗出皮肤将衣料打湿。
“没有任何魔力波动,这不是魔法。”
主祭回答了他。
这不是弗兰克想要的答案,他几乎看到了格林主祭脸上讥讽的笑容。
“你不觉得奇怪吗,弗兰克大人?你没感觉到周围的东西和刚才,有那么点不一样?”
弗兰克连观察少女的空暇都没有,慌乱的左右四顾。他察觉到身上仿佛爬满了无数蚂蚁,一时奇痒无比,一时又是被撕咬的剧痛。然而当他想要去寻找原因时,所有感觉一齐消失。
他什么都没发现,但是他知道有什么正在改变。
“弗兰克大人,你的配剑是在左边吗?”
弗兰克低下头,确实在左边。
——这有哪里奇怪的吗?
少女仿佛听见了他的想法,反问道:“难道不奇怪吗?你的惯用手是右手吗?”
弗兰克抬起自己的右手,动作的轻微阻碍感连同掌心的纹路都让他觉得陌生无比。
“要不思考一下,你平时生活中用得最多的手是哪一只?”
弗兰克急忙在记忆中翻找,然而那些本该熟悉的画面全部被蒙上一层雾玻璃。他抬起双手来回看着,不禁的发出悲鸣。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他看到自己两手的皮肉绽开,钻出无数黑色小虫。小虫如被剪下的阴影看不真切,但弗兰克却能清晰感受它们欢快的在自己的肌肉和骨头缝中翻腾爬行。
“我什么也没做,你看到的都是你自己的妄想。”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台阶站到了他的身旁,“像你这样自认聪明的人思维最容易扰乱。多疑且轻视他人,你的眼睛大概和瞎子没什么区别。至于你的恐惧,更不用说早就钻进了你的五脏六腑。你什么都害怕是因为自己知道自己渺小得不值一提,所以才会在思维的世界将自己放大。傻都连自己都欺骗,胆小到连自己都怀疑。大概白痴都比你的思维更加强大。”
少女轻蔑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
“虽然在你这样的废物身上浪费能力让我不怎么愉快,不过这一次就只能忍忍了。”
她从手中拿出一颗映射水晶,水晶在空气中投射出一名7岁女童的影像。
“这是你女儿吧,我之后会去杀了她的,你就尽情的憎恨我吧。”
顿感的敲击再度响起,弗兰克颓然的坐在地上,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头。
“不可能的,这种事不是真的,我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弗兰克大人?”
格林上前弯下腰询问。
弗兰克回过身,一道寒芒朝他刺来。wWW.ΧìǔΜЬ.CǒΜ
光幕自发凝结在格林面前挡下长剑。
“——都是因为你和你们那该死的教会!”
弗兰克另一只手持着短柄火枪挥来。
两道一闪即逝的魔法波动从两侧袭来,弗拉卡的身体瞬间化为一团血雾。
从阶梯平台飞落的头颅摔倒一层地面,发出滑腻的声音。近卫军统领的嘴唇如濒死的鱼张合了两下,没再动静。
格林拿出绢布手帕擦拭着镜片上的碎肉和血迹,两个身着洋装的小女孩一左一右走到他的身边。
“精彩的表演,迪妮莎小姐。看来你已经将‘恶魔之眼’运用得非常熟练了。可能你会比你的父亲更可能分裂教会。”
“所以我之前的提议你不再考虑了?”
迪妮莎仰着头向他问道。
格林将擦拭干净的眼镜重新戴上。
“迪妮莎小姐应该知道,做决定的不是我。总之,先展示一下你拥有的实力吧。”
格林退到平台后方,让两位小女孩站到台前。
“试着在这里活下来吧。”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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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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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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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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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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