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的陨落,像是老天爷都在为此哀悼。
有心无力,于是落一场雨,就当是为这少年得志戎马半生的将军哭过了。
谢秉真醒来之后状态恢复了很多,至少人虽然有些无力,脑袋却清醒了。
也没有再闹。
似乎接受了云怀的死。
陆谪将云怀最后的物件送还到她手里了。
“明朝明朝待明朝,只愿卿卿意逍遥。”谢秉真轻声念出,攥着信笺的骨节发白。
再怎么坦然面对,她都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悲伤。
谢秉真浑身颤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缓慢地踱步出去。
阳城挨着峪嘉山,寂静又泥泞,漠北炎热,能让她感觉到的只有寒意逼人。
棺椁停在阳城小道的驻扎地。
谢秉真竭力克制着自己,慢慢走到已去到云怀面前,抚摸沉香木最原始的纹路,眼中满是缱绻柔情:
“阿怀,我来带你回家。”
谢秉真一醒,便有军士通知了云蕤,待云蕤急急赶到的时候,谢秉真已经恢复到从前名门显贵夫人、高门贵女的模样了。
浑身都是强撑起的气节和礼仪。
大家气度一览无余。
“云叔叔,谢谢你们。”谢秉真疲惫地道谢,外面云层送进来这些日子唯一一束阳光。
映着谢秉真恍若还未出嫁之时。
云蕤有些晦涩:“秉真,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你还年轻,若是你要同云怀……和离,云家也一定会同意的……”
谢秉真歪头,似乎有些不理解:“云叔叔,你在说什么?”
“我要带云怀回家呢,陆谪这几日也辛苦了,家中还有赋致,赋致的腿不好,带云怀回去,我就守着我和他的家,娇娇在宫中呢,我也要时常进宫看看她才是,没得让小娇儿在宫里受了委屈……”
手在棺椁边缘处来回抚摸无数遍,可谢秉真满心满眼都是一人:琇書網
“云叔叔,您别担心,我会顾好云家的……”
往后,她就不再是谢娘子,而是以身立门庭的云夫人了。
谢秉真再也不会离开云家了。
“秉真……”云蕤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秉真,谢,云两家是世交,你对云怀的心我看在眼里,实在是没有必要……”
为了散落的云家而将自己的后半生赔进去。
不值得。
这么好的女子,和离之后再嫁,也一定有个好归宿。
谢秉真却十分坚定:“云叔叔,我大哥应当马上要到了,您只需要分给我们一个小队护送阿怀的棺椁便可。”
陆谪远远瞧着,不知是不是错觉,谢娘子好像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幼年,谢娘子总是对他比之云赋致更加严厉,他心有怨气不敢靠近。
稍长大一些后,却又清醒,自己的这位养母性纯秉真,对待他从无恶意,更不像别家一般,不是猜忌就是捧杀。
是以,他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陆谪垂眸,眼眶含泪,是他年轻气盛,才让自己的养父……
“陆谪,这不是你的错。”
云怀口里的鲜血不断涌出,同陆谪滴落的眼泪一般。
他以为自己长成如今少年模样,早就没了作为人的情感,却没发现一颗心还是会痛。
眼前这人,对自己的课业从无关心过多,但是依食给尽,素日询问云赋致的功课时,也会一同带上他。
云家,不是他的家,却好像又同世人理解中的家没有什么区别。
十六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落泪,如何的痛苦,难过,绝望,都不如今日。
他被冷漠笼罩的心,被云怀不断涌出的鲜血灌溉,因此慢慢消融。
“父亲……父亲,不要……”
陆谪落泪,几近崩溃。
似乎到了此刻,他才终于有了真正的人的情感。
云娇娇确实打动了陆谪的心,因为云娇娇的存在,陆谪才可暂时分辨出这世界或许还仅存一些美好。
云怀嘴唇翕张,他发觉自己已经说不出来来话,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扯开一丝微笑,甚至想在弥留之际摸摸眼前这少年的头,可最终还是没有做到。
他放下了手。
陆谪红眼,安稳放下云怀慢慢冷却的尸身。
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在场的军士几近杀红了眼,一场战事毕,所有人都自发为围着这对养父子,沉默着不说话。
没有人知道云蕤背着众人,哽咽地、疯狂地向自己已逝的兄长道歉。
是他的过错。
“陆谪,站直了!”一道鞭子响亮地落在陆谪身边。
响亮的脆响惊起了林中的雅雀,风声鹤唳,草木瑟瑟。
陆谪抬眼,谢娘子再不复之前深受打击的模样,手里拿着红皮鞭子,飒爽英姿。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母亲。”谢秉真走向陆谪,眼神坚硬有冷漠,似乎一点人情不近。
陆谪抿抿唇,身材颀长如芝兰玉树。
“往后,你陆谪在军营里,代表的就是上京武安侯府云家,是云家在军队中的倚仗,不要辜负你父亲的栽培。”谢秉真稳稳当当走到陆谪的面前,拿着鞭子、微微带着老茧的手将陆谪的衣领整理好。
“战场上刀剑无言,我自知说话不够分量,顾好自己,这也是你父亲的遗愿。”
“我等你给东夷办丧。”
谢秉真的手颤抖,转身如同秋日落叶,摇摇欲坠。
陆谪凛冽了神色,右手紧握宝剑,一瞬间又变成了云家不善言辞,冷漠至极,眉眼如画冷峻气质的少年。
他垂眸道:“是。”
背后风沙作响,磨灭不了少年心中的意志。
没错,如今军营里,云家军,漠北铁骑中,唯有他和云蕤两人来自上京云家了。
从阳城小道的那边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
云蕤吩咐道:“乙字三小队可在?”
“属下在。”周敏立刻出队,眼眶红肿,一见便知他已经哭过了。
云蕤声音隐忍:“今日开始,你带着乙字三小队负责云怀的棺椁和秉真的安危,务必安全送至上京。”
“属下领命,定不负侯爷所托!”周敏带着哭腔,声音坚定无比带着杀意,“谁若要动将军,便先从属下的尸身上踏过去!”
“将军知遇之恩,属下永铭于心。”
云蕤瞧着匆匆赶来的小侯爷谢秉承,眼神在云怀的棺椁上来回游离,说出的话语如同云烟一般飘散:
“去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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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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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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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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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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