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莽村实在不像普通的村子,充满了阴森吊诡之气,还有高手布置的八卦阵,叫人插翅难飞。
再说屋子里的那个男人,快要走到门口了,卫凌风一脚踹开房门,刚好挡住那个男人的去路。这名男子仍然低着头,弯腰弓背,双手垂落在身前,一副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鬼样子。
三位剑客拔剑出鞘,剑光凛凛发寒。
卫凌风静止不动,开口道:“敢问阁下,是不是村中人?”
那男子不做声。
于是卫凌风也拔出短剑,继续道:“我们是从凉州赶来的外地人。阁下若是能说话,可否告诉我们,熹莽村近日发生了什么?愿闻其详。”
男子吭哧几句,沈尧一个字都没听懂。
方才那名与沈尧闲扯的剑客说:“他好像不会说官话。我来和他讲几句方言。”方言还没讲出一句,剑客又陡然横剑向前,迟疑道:“这男子,恐怕被人下了蛊。”
沈尧尚未瞧清楚,卫凌风抱住他的腰,瞬间退后三米远。
剑客已经和村夫打了起来。
说是“打”,不如说剑客在挥剑,村夫在躲闪。那村夫虽然连腰都直不起来,却能躲避每一次进攻,只是屋内的蜡烛越来越暗,周围的光线越来越弱,村夫转身之际,腿根的一道黄符极为显眼。
沈尧道:“阵眼,阵眼在他的腿上!”
理所当然的,沈尧建议道:“扯下那条黄符,就能解开八卦阵。”
“不行,”卫凌风观望道,“扯下黄符是没用的……”
沈尧惊讶:“为什么?”
卫凌风若有所思:“这个人,就是阵眼。”
沈尧第一次听闻这种做法,恍然道:“那怎么办?只能杀了他?”
卫凌风沉默点头。
沈尧深呼吸道:“可是,他没有伤害我们,似乎也没有杀心。我们为了破阵,杀了这个人,算不算伤及无辜?”
卫凌风捏了一下沈尧的腰带:“你刚才不是劝我,保命要紧,该拔剑就拔剑,该杀人就杀人,不能犹豫?”
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沈尧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熹莽村。他仰头望着今晚的月亮,含糊道:“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恩怨纠纷,我断不清,草菅人命,却是不能做的。”
卫凌风在沈尧的肩膀上轻轻一拍。除了沈尧,没人关注卫凌风。沈尧只看到卫凌风张开五指,风吹过他的手掌,掌间青筋毕露,腕上的血脉颜色发紫。
沈尧心道:这是在干什么?
但他不敢问出声。他怕自己弄出噪音,会让卫凌风分神。
很快,沈尧猜到了答案:无量神功。
无量神功是扶华教密不外传的绝世武功,威力无穷,当世无匹。
无量神功共有九层,传说,练到第九层的人,便能一统江湖,号令群雄,普天之下,无人可挡。
众所周知,扶华教的教主云棠年纪轻轻,就是个很不好惹的顶级高手。她的无量神功练到了第七层,能化落叶为利剑,收疾风为刀光——那日她来段家劫狱,正是一人荡平了桃花林。
这是一门奥义深湛的武功。沈尧万万没料到,卫凌风竟然精通此道。
不消片刻,凉风乍起,地上卷起飞沙滚石,环绕着那个村夫。黄土碎屑如同一场暴雨,敲打着村夫的裤子,很快,一张黄符被撕得粉碎。
剑客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叹道:“好一阵妖风!”
沈尧暗叹他们的迟钝,又庆幸于他们的迟钝,反复掂量之后,沈尧悄悄问:“师兄啊,你练到了第几层?”xiumb.com
卫凌风道:“第六层。”
沈尧点头:“比云棠差一点。”
卫凌风一贯是不争不抢的性子,淡泊处世,无欲无求,像是在世上多活了好些个年月。但是这一次,他听见沈尧的话,却说:“我练武的机会较少。若是能……再抓紧些,过个一两年,便可升到第七层。”
沈尧自然而然地鼓励他:“好啊,师兄,你天资聪颖,根骨绝佳,长此以往地练下去,一定可以冲破第九层,成为当今武林第一人!”
卫凌风摇头:“不行,我不会。”
沈尧牵住他的手。深秋时节,天寒地冻,卫凌风的手好冷,沈尧帮他捂暖了,才说:“呵,为什么不行?你做什么都行。”
卫凌风低声道:“第九层的心法绝学,要让一个人经历大喜大悲,大哀大痛。何必呢?我只愿……”
他握紧沈尧的手,那般使力。好像两个人的骨头都要融成一处,融在一起,沈尧还问他:“你只愿什么?快跟我把话说明白点儿,师兄。”
沈尧揶揄道:“你今晚不说……我不知将来有没有这个荣幸,再听你说。”
屋子里的蜡烛熄灭了。月色暗沉,村庄沉浸于一片黑幕,像是永远都见不了光,山林中传来凄厉的狼嚎,卫凌风缓声开口:“你明知我想说什么。我只愿一切了结之后,和你隐居避世,不再出山。此生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只同你……”
“同你”之后的话,他没细讲。
沈尧笑着补充道:“同我逍遥快活。”
卫凌风反问他:“时至今日,你还想挣一座金山银山,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吗?”
“不想了,”沈尧叹息道,“江湖这地方,我也混不开。”
沈尧一直惦念着卫凌风的身世,曾经有过诸多猜测。倘若他猜得没错,那么,他和卫凌风隐居避世,就是远离纷争的最好结果。他还能跟着卫凌风学武功。
卫凌风从袖中取出一条布带。茅屋外的村夫倒地不起,卫凌风就用布带捆紧了他,绑在茅屋之前的一根木柱上,使他双脚离地。
那三位剑客纷纷凑过来问:“卫公子这是做什么?”
卫凌风双手负后,道:“解开八卦阵。”
夜色更深,他们依然没有段无痕等人的音讯。熹莽村原本不是一个大村,村民不足两百人,年轻力壮的男子多半不愿在家种田,跑去了凉州和凉州附近的城镇做工,留下来的都是雇农和佃户——他们与地主画过押、签过字,户籍就不能更改了。
这间茅屋的主人正是这样一位佃户。
半柱香的功夫,他终于清醒了。卫凌风几根银针还扎在他的头顶,他忽然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像是要把自己活活吓死。
段家剑客粗鲁地制止道:“别喊了!还想再死一次?”
那名男子方才住口。
他久久回不过神,喃喃自语:“我是龚强,村里人都管我叫、叫强哥。”
沈尧顺势喊了一声:“强哥!”
龚强应道:“唉。”
沈尧又问:“强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们,熹莽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和我朋友都从外地来,路过此处,想找一户人家借住……”
沈尧拢紧衣服,叹道:“打从我进了这个村子,差一点儿就死了。”
龚强应道:“官人啊,官人!”
两句“官人”喊完,他力气衰竭,垂着头道:“我的后背很痛。”
卫凌风解释道:“你的脊骨断了两块。”
龚强挣扎道:“我还有救吗?”
卫凌风反问他:“你头疼吗?”
龚强一听他说完,好像才记起头痛,忙不迭道:“痛啊,脑袋都要裂了。”
卫凌风扫眼看过他的全身,才说:“你被人下了几种蛊虫,可能……已有两只蛊虫,钻进了你的脑子。”
龚强那一张本就惨白的脸,变得越发白了。死人的面相都比他好看些。先前遮住月亮的云雾逐渐散开,月光照着他的面容,沈尧才发现他的眼窝凹陷,晕着一圈青黑色——这是典型的将死之兆。
沈尧立刻发问:“强哥,你别磨蹭了,快讲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龚强结结巴巴地叙述着经过。据他所言,前几日,村子里来了几位江湖中人,白须白发,长袍广袖,像是戏台子上的老仙家,还能给村里人算命。
他们算财富、寿命、姻缘、春播秋收的时机,甚至是灾年和大运。
从早到晚,拜访他们的村民越来越多。
凡是算过的人,都说很准。那几位江湖中人劝服了村长,烧掉几张黄符,化作符水,分发给村民。他们说:谁家有困难,有病人,或者撞上了晦气东西,喝下符水,便有福星高照,从此一解烦恼。
沈尧却斩钉截铁道:“我不信。熹莽村离凉州不远,凉州遍地是官家和商户,熹莽村又没有与世隔绝,村民们出门走动,长几回世面,还能被人这么骗?”
龚强有气无力道:“我们……原本不相信……但他们说,安江城瘟疫,就是灾年的征兆。而他们,是安江城……少年神医的师父,他们的徒弟在安江城挨家挨户的送药……他们作为师父,也来熹莽村救灾祛病。”
这一回,沈尧没做声。
他走出几步路,卫凌风跟在他身后。另外三名剑客也是紧紧相随,其中一位剑客问他:“沈公子,你有什么见解?”
沈尧如实道:“见解谈不上,我这儿有三个困惑。其一,龚强自称是佃户,从没离开过熹莽村,但他讲一口官话,擅言辞,谈吐毫不粗野,简直像是凉州出身的城里人……我都比他更像乡下来的。其二,他被我们绑在了柱子上,还对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么想都不对劲。其三,他没问过其他村民的下落,他是不关心,不在意,还是说,他已经知道别人的结果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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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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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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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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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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