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月筱絮被烫伤的是左手,还拿不起碗来,虽不影响吃饭,可终究是不方便,这不,吃饭时还会动不动便把几粒米饭掉在衣裳上,别提多窘迫了。
裴天衡脸色仍不见好看,只默默吃饭,却总是不经意地往她旁边一瞧,似是发现了什么,于是给几人盛了一碗桑鹅莲子红枣汤之后语气淡淡道,
“我看你们也吃得差不多了,把这碗汤喝了,就去外面准备准备今晚守夜需要的东西吧,今日都是絮儿姑娘做的菜,剩下的这些留给絮儿姑娘不过分吧!”
那么多菜…她怎么吃得完?月筱絮咽了咽口水,却也莫名不敢说话,宁宁和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最终干笑了一声,摇头,“当然,当然不过分,那我们待会就走。”
宁宁大口喝完,拉着两个孩子还有刘老八就悻悻然地到了外边去。裴天衡小口地抿了口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直到影子再也瞧不见,方才轻轻掩门,平静地坐在了月筱絮的身旁。
月筱絮不明所以地盯着他,谁知刚才一直黑着脸的裴天衡这时候脸色一下就变了,简直比翻书还快,
他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口菜,随后,那双筷子竟然向月筱絮的嘴巴靠了过来!
“在下知道絮儿姑娘不方便吃饭,只好出此下策,还请絮儿姑娘见谅。”
这是要喂她吃东西?这…这她实在招架不住啊!月筱絮干笑了一声,凳子往后挪了挪,摆摆手,拒绝道,
“那个,不用了,我可以自己…”
“是在下害絮儿姑娘受了伤,若是不能弥补什么,在下可不会原谅自己。”话还没说完,裴天衡便插嘴说话,同时,眼中映上了一抹暗淡,似委屈巴巴的,让人看着忍不住一阵心疼。
这副模样,怎么像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月筱絮再次干笑,最后只好点头答应,“好吧…你其实并不用在意,是我自己不小心。”
“这可不行。”裴天衡把筷子凑近了些,挑眉,似是略带得意地看着她,月筱絮无奈,只好张嘴吃下,任由他喂猪一般的喂她吃了许多肉。
直到最后她打了个饱嗝,裴天衡方才把筷子放下,还特意拿了张手帕给她擦了擦嘴。
月筱絮吃得太饱了,脑袋都开始晕乎乎的了,哪里还管那么多,只拍着肚子,连连打嗝,任由他帮自己擦了嘴。
直到一切结束,裴天衡方才好笑又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把碗筷收下便出了门。月筱絮看着裴天衡离去的背影,撑着下巴,这时忽而反应了过来,霎时间,脸蛋红成了一个大苹果!
哎,怪不得她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刚才,刚才他临走之前的那个笑,似乎,是做什么事情得逞了?
除夕节一向有守夜的传统,封朝也不例外,譬如每到除夕夜,挨家挨户会用五色纸钱和酒果,迎接送六神于门。同时人们会焚蜡烛糁盆,放一整晚的烟花爆竹,那时红映云天,美轮美奂,喧闹绚丽,别提多好看了。
不仅如此,暖室之内还可以玩许多游戏,什么叶子牌,双陆棋,升官图,最幸福的是,人们可以一边玩游戏一边品尝各种美食佳酿。这种美食佳酿便谓之消食儿,包括时季水果,蜜饯,糖饯,屠苏酿等,简直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宁宁得了吩咐,在后院一间屋子内烧了个暖炉,摆了个大桌子,同时在桌子上置了许多吃食和水果,当然了,还有用于玩乐的叶子牌,双陆棋等。
刘老八端来了个烤火的火盆,在火盆旁放了个瓷罐,加了些水,把一个鸡蛋丢了进去。
宁宁兴致勃勃地拉着月筱絮围坐在圆桌上,而后把一沓叶子牌挪到月筱絮眼前,笑嘻嘻的,“月姐姐,我们来玩叶子牌吧。”
叶子牌?月筱絮看着这厚厚的一沓纸牌,拿起一张,瞧了瞧上面奇奇怪怪的图案,最终摇头,“我不会玩,这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你们玩吧。”
听完月筱絮的话宁宁一脸不可置信,声音一下高了几分,“你不会玩?这年头还有不会玩叶子牌的?”
墨望还算懂事,拉着自家妹妹坐到一旁,解释道,“我娘她之前晕了一次,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您就别勉强她了。宁宁姐,我们陪你玩,我可是玩叶子牌的高手!”
宁宁这人一向争强好胜,听到墨望那么大的口气,一下便不高兴了,双手环胸,“呵”了一声,“好啊,来就来,你们都来,我还不信了,你们两个小孩能厉害到哪去?”
宁宁再次洗了洗牌,又转头向刘老八,“爷爷,你要不要玩?”
刘老八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随口道,“待会就是子时了,老夫得把烟花爆竹都拿出来,你们先玩一把。”
“这一局也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结束,爷爷,你不会是怕输就故意推脱吧!”
刘老八对此嗤之以鼻,换上一副骄傲自豪的神色,“不瞒你们说,其实老夫也是个玩叶子牌的高手!”
“才不信呢!您最爱吹牛。”这些天她可算了解这个刘老八了,他说的话没有几句真的。
刘老八也不气,只笑呵呵地揶揄,“不信拉倒,等老夫把你们打输了,可不要偷偷哭鼻子。”
“那您快点忙完,我们等您好了。”宁宁抓了几颗糖饯,给两个孩子分了些,随后将剩下的全都放在口中,霎时间,一阵甜蜜蜜的滋味便在舌间晕散而来,引得宁宁嘴角不觉勾起一阵笑意。
裴天衡这时候才走了过来,看着刘老八将要离开的身影,拦了下来,“八爷爷,你陪他们好好玩,到了点儿,我去忙活就好了。”
“那行,待会到点儿了,那个屠苏酒,你也要记得拿过来,这可是你八爷爷珍藏的宝贝。”
月筱絮一个人待在一旁,用钳子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看起来十分的百无聊赖,裴天衡唤了一声,“絮儿姑娘,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你帮帮我可好?”
月筱絮正闲得发慌,一听这话,似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笑嘻嘻地回了句“好”便随着他离开。
院子里的树上和门前都挂着红灯笼,可如今天已黑,月亮更是半分也见不着,使得夜色更为晦暗不明。
因此,红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倒是不起什么作用了,裴天衡走在前面,打了个火折子,推开门,摸索着烛台,好不容易才点上了蜡烛。
裴天衡径直走向一张大桌子,从桌子底下挪出一大叠的红彤彤的、用桑皮纸包的东西。
裴天衡绑了个结,便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一旁的月筱絮两手空空,不明所以地问道,“你不是叫我过来帮忙的吗?怎么自己一个人就提完了?”
裴天衡一笑,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腕,走到一长形红木桌前,挑了挑眉,“絮儿姑娘,你拿那个就好了!”
他所说的“那个”是两坛封得紧紧实实的酒。
月筱絮凑近,盯着这两坛大肚子的酒瞧了瞧,又捧上手中开始轻轻嗅着两坛酒。
那是一种淡淡的辛香,有些呛鼻,吸入鼻中还有一股子的辣味,复杂得让人不知如何形容,不过,总的来说,确是好闻的。
月筱絮勾起嘴角,不觉一阵赞叹,“好独特的香味啊!我以前从来没闻过这样的味道。”
裴天衡听完这话,不觉意味深长地睹了她一眼,最终又轻笑了一声,略带漫不经心,“你的身体里,似乎重新住进了一个人。”
月筱絮的身子一下僵住了,手中的酒坛竟“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酒坛变得支离破碎。
霎时间,浓郁的酒香弥散开来,带着隐约的辛辣,带着热烈的沉香,简直让人衣裳之上都沾满了酒味。
月筱絮才反应过来自己惹了大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说罢,就要蹲下要捡起那些碎片。
裴天衡却及时厉声制止,“你别动,容易割伤手!”说罢,他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将地上的陶瓷碎片捡起,装进了渣斗之中。
月筱絮掏出手帕,擦了擦地上的酒水,又是担心又是抱歉地问道,“那怎么办啊?刘大爷似乎很看重他的酒,这一下就被我毁了一坛,他发现了怎么办啊?”
裴天衡将一切处理完毕,也掏出一方布帕擦了擦地上的酒水,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无碍,八爷爷暂时发现不了,若是发现了我说我没拿稳不就成了?我那还藏着别的酒,待会拿去糊弄糊弄他就成。”
月筱絮有些不明白了,这单单是一种酒都会因为不同的制造工艺,配方的轻重缓急,温度和存储时间等影响口感,甚至同一坛酒也会因为饮者的不同心境品出不同的味道。
刘老八也算是个精明人,怎会分不清两种酒的差别?
还在想着,裴天衡已不知到哪寻来了一坛看似一模一样的酒,放到月筱絮手中。月筱絮虽是茫然,却也没多想,只看着裴天衡将渣斗拿到外边去,提起打了结的物什,随后便跟着他离开。
过去之时,那四人正玩得兴起,又喊又叫又笑又耍赖的,特别是宁宁,她手里一边忙活,嘴中一边哀嚎泼皮,“天啊,我怎么那么倒霉啊!又是我洗牌!小孩,你不是说你很厉害吗?为什么我们俩的分那么低?”
墨望听完一阵窘迫,偷偷咕哝了一句,“今天遇见你运气就不好了。”
宁宁耳尖,一下就听到了,气得立即反驳道,“我和你是一丘之貉,你现在怪我有意思吗?我们要一起面对敌人,我赢了不就相当于你赢了吗?”
“谁和你一丘之貉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再说了,宁宁姐,要是你的分比我多了,就是我洗牌了!”墨望也丝毫不畏惧,不卑不亢地反驳着。
宁宁更气了,指着墨望就要一阵痛骂,一旁的刘老八似是嫌热闹不够大,贱兮兮地来了一句,“哎呀,小丫头的心思老夫也能理解,其实老夫也甚是烦躁,每一局都是庄家,就随便出了牌都能撞上同一个花色。”
听了这话,几人纷纷扫出一抹鄙视的眼神—似一把把弓箭一般冷冽,搞得刘老八好不自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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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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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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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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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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