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庭将派德高望重的官员来讲经,能来国子学讲经的至少三品以上,便是博士们见到了也要称一声“大人”。
同僚们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讲得浅显一点,不求学子们听得懂、举一反三、引经据典,至少不要四面朝天,呼呼大睡。
有问题就问子兰,他大概是全国子学的希望了,再不行点到莫子初,总之不要点到别人。
他们清白了一辈子,万不能晚节不保,引为同僚们的笑柄。
颜真卿凝眸,目光落到梁山伯身上,他静静坐着,窗外的霜花落到他书上,一瞬间破碎,他安静地坐着,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
“子兰,剩下的你来说。”
梁山伯起身,依旧垂眸,一副安安静静,孱弱无助的模样,冬日里他的衣衫依旧单薄,连脸色都苍白了些许,
“经学……官学定义西汉五经,东汉七经,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逐渐势微,后文景时期展开收集古藉的工作,由秦博士和儒生默诵焚毁的经典,虽历经风雨,但终得传承。”
梁山伯的回答没有丝毫漏洞,甚至可以说声接得好,但颜真卿并不满意。
很明显,梁山伯没有认真听,他可以回答得更好,如今处处透着敷衍。
他的视线顺着梁山伯的余光望过去,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很好,由此可见,学术的传承中那些探索求道的学者才是关键,如果只剩下书本,这个学术虽活着,也只剩一潭死水了,你们每个人都是我大晋的未来,只要有一个人握住火把,它就能传递下去,未来你们要相互扶持。”
“文明可能会断代,只要人还在总有一天它会重新点燃。”
莫子初听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泱泱华夏,千秋永存。”
莫子初开了头,学子们便跟着欢呼
——泱泱华夏,千秋永存
虽然他们不学无术,没经过风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并不妨碍他们生于这个文明、古老、矜持的国度中的自豪感。
一片热闹之中,颜真卿的眸色冷冷清清的,他的目光飘到了最后方。
那小公子揉了揉眼,眼眶带着鲜艳柔软的海棠色,
“唔,好困,英台说好的喊我呢?”
被小公子叫到的人目光投过来,那是一张谁见到都会心生欢喜的面容,花容月貌,玉骨生香,潋滟的双眸温柔地垂下,唇角不自知地勾起,流露着自然而然的宠溺,
“还是很困吗?”
他的手拔弄了下小公子垂在脸上的碎发。
“嗯……”
他的头歪了一下,和小公子额头抵在一处,
“靠在我身上睡会吧,昨晚你折腾了一晚。”
“嗯……他们在喊什么?”
“不知道,乖,睡吧。”
“嗯……你身上好香。”
颜真卿走上前,敲了敲桌子,这人立刻正襟危坐,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囧囧有神,不一会眼皮又开始打架。
折腾了一晚?
颜真卿呵呵冷笑了两声,转过身拿出戒尺,玄色的长袖下一双手修长、柔美,紧紧地按着冷硬的戒尺,无法想象那只手握着戒尺落到身上的模样。
“随我来。”
颜真卿迈步往假山流水的小径上走,少爷我瞬间清醒。
同窗们这时还不忘落井下石,
“勇士,不愧是领头人物,讲经课上都敢睡,不愧是马兄,不像我们,等父亲母亲问起来讲经的同僚时,只怕根本没有我们的印象啊。”
同窗们哈哈哈大笑。
是了,这就是同窗们老实上课的原因,来讲经的都在座各位父母的同僚,我们的情况一问便知。
师长们管不住我们这些士族,那回家了可是祠堂,板子,禁足一系列服务。
少爷我挥了挥袖子,扫开他们,
“去去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讲经的来了,同窗们顿时老实了,拿出崭新的书有模有样地坐着。
少爷我嫌弃地扭过头,趁着讲经的人还没到学堂赶紧跟上颜真卿,力求不要打上照面。
到拐角处,少爷我匆匆回头,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被苏院正引到学堂。
他一身戎装,长得甚是高大威猛,一双眼睛带着淡淡的疏离桀骜。没人注意他的眼型十分标致若不是人太过粗糙,也是温柔多情的感觉。
“谢大将军,请。”
被称作谢大将军的人一声轻哼,抬脚迈入,突然他扭头,锐利的目光往我藏身的方向扫来。
少爷我一惊,倒退一步撞入一面坚实的肉盾上,浓浓的墨香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
颜真卿立在我身后,手抵住我的肩,他抿着唇,目光悠长,
“那人是谢家家主,当朝大将军,性子急躁。但人不错,从军三十多年,从未滥杀无辜。”
他垂下眼,声音带着淡淡的叹息,
“走吧……”
我没有动,拉住他的手,
“是他吗?是他打的你,在我年幼时给你的那两巴掌。”
他笑得有些勉强,
“我习惯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没什么期待便不怨了。”
少爷我挥开他的手,扭头撸起袖子就要往学堂里冲,他扯回我,少爷我蹬着腿挣扎。
突然我们栽倒在路旁的花泥中,滚了两滚,沾了满身泥污,他胳膊抱着我,被撞得闷声痛哼。
他吻住我沾着灰土的唇,苍白的唇轻颤着,喃喃低吟,
“不要去,不要去,我有你,我有你,文才……文才……文才……”
我觉得这时我不应该推开他,我手穿过他单薄的外衫,抱住他的腰,
“嗯……你欢喜便好,真卿……”
他亲了下我的额头,
“我欢喜。”
抬头,枯败的枝藤交织着,织成一片窄小的天地,只有斑驳的光影泻落,抬头阳光便落在手指上,莹莹一点,温暖明亮。
“真卿,这样看,天空真好看。”
他扭头望向我,没有着向天空,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弯起眼睛,突然笑了。
“文才……我可得提醒你,长公主找你,你让她多等了七日,她扒你皮的心都有了。”
“噢……哈~你说啥,我好困。”
颜真卿的手撕开交错的藤缦,缓缓抱起地下困倦的小公子,
“嗯?!师长,这……这太折煞学生了,您把学生放下来,学生自己走就可以了。”
“嘘……是我想如此,如此而已。”
“……”无言以对,主要是听不懂。
“先睡一觉,一会我把你送过去,不要乱说话,若是司马嫣为难你便报你父亲的名讳,再不行……”ωωω.χΙυΜЬ.Cǒm
颜真卿目光一滞,深吸口气,又继续说,
“再不行,便报谢家,谢大公子的名讳。”
少爷我睡得迷迷糊糊,颜真卿身上淡淡的墨香确实催人入睡,闻着便安心。
只是谢大公子不是早病死了吗?只记得年幼时少爷我爬到假山上,他在山下冷冷望了我一眼拂袖便走。
那时年纪小,回去的路上啃了块芙蓉糕便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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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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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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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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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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