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垂着丝幔,怕遮得不严实又竖了一柄山水屏风,却还是有檀香与香火一缕又一缕飘出来。
少倌立在外室,行了一礼,喊到夫人。
里面传出女子平静的声音,
“不要总把文才当成女孩子,去忙吧。”
他这才直起身,却依旧拱着手,一步步后退,缓缓退出夫人的寝室。
屋外炎阳高照,有侍从给他撑伞遮阳,他回望了一眼,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卑劣。
可一往而情深这种事,又有谁能说得清。
侍从悄悄抬起眼,先是看到少倌公子红衣似火的外袍,再是看见少倌公子如郁美人般温柔潋滟的眉目,眼角的痣让整个人活色生香。
依旧是个顶美的人,只是感到不同以往的一丝妖异。
大概是自己心生邪念了吧,侍从默默地想,少倌公子这番相貌若是没有这顶好的气质与品行压制,确实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少倌拿过侍从的伞自己撑起来,独自向前走,走了一会又停下来,对身后的人说,
“都退下吧,我有事要处理,你们不必跟着。”
士家大族,无处不在的侍从才最是容易让人忽略的。
身在士族,要永远明白这一点。
少倌此时还不知道,他的小公子早已在荷塘月色等他多时,等的心都焦了。
*
“少言,少倌什么时候回来。”
少言没回话,我继续问,
“少言,少倌去母亲那做什么了?”
少言依旧不说话。
“哼!”
我生气了,干脆坐在椅子上无聊地盯着前方看,目光挪到丽娘沉静温柔的脸庞又缓缓挪开。
看吧看吧……看多少眼都不是你的。
“少言!少言!少言!……少言!”
我一连喊了多声,气少言不回应我,气少倌让少爷我苦苦等待,气我自己居然有一点怕少倌回来。
我看哪都生气。
“少倌哥哥不会走的。”
少言突然出声,我熄了声,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挠了挠头,
“那个婚姻自由,咱们这么想不太好吧,万一少倌真选了丽娘,少爷我也会祝福他的。”
唔~少爷我好虚伪~
少言哼笑一声,似是早已把少爷我看透。
我抬头望望天,望望丽娘,望望少倌。
少倌回来了,我急忙站起来,又缓缓坐下,清了下嗓子,语速平缓地对少倌说,
“少倌,我待你好你是知道的,今日我将丽娘给你,你看……你要不要。”
少倌突然向我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我蒙了,一方面是不懂他的意图,另一方面是少倌如此逾矩还是第一次。
他低着腰却依然比我高一头,修长漂亮的手握住我垂下的手指,长发散下,红衣裹着素锦,比我更像个纨绔,若是个女子少倌这般动作大概会疯狂心动。
唔~又学到一手撩人技巧,惨的是少爷我没地方施展啊。
少倌轻笑一声,颇有种吸满了精血的郁美人的感觉,危险又带着一点点禁忌,温柔过了分就是一把剔骨的弯刀,
“少倌只是想看下小公子的手有没有在抖,现在怎么开始抖了?”
我撩开他耳边的发,捏住了他的下巴,
“怎么?是要和少爷春风一度吗?”
少倌还是略纯情了些,动了动手指想抽回手,少爷我赶紧拉住,凑到他耳边,
“丽娘在看呢,给我点面子,明天我什么都依你,给你买好吃的买新衣裳。”
我俩同时回头看向丽娘,嗯……她完全呆住了。
嗯……我和少倌都在秀,似乎没考虑到这唯一的观众。
我松了手,少倌直起身站在原处,又是一副温柔有礼的面孔,我托着腮看着他,少倌对我温和地笑了笑,
——好想看更多他纨绔无礼的样子啊。
丽娘缓了缓神,喊到,
“少倌公子……”
少倌背着手没理。
少爷我只得代丽娘喊一声。
少倌这才行了一礼,开口,
“小公子给我的少倌不能不要,但!”
少倌微一停顿,掷地有声,
“我已将心向明月,天可鉴地可鉴,少倌无法对沈姑娘动情。”
丽娘平静地笑了一声,
“丽娘知道少倌公子心里是谁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她卸了头上金簪玉钗,褪下身上的华服绸缎,脱下绣工精湛的绣鞋,扔掉身上满目琳琅的首饰,她跪在地上,
“人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丽娘只有一个身体属于自己,小公子您说让丽娘做主,可还算数。”
我愣了半晌才直起身,望向少倌和少言,沉声说,
“转身。”
少言望了我一眼,抱着剑漫不经心地转过身,而少倌的目光从不在丽娘身上,听见后却也立刻转过身。
我问丽娘,
“锦衣玉食,你不要?”
丽娘望着我,回答,
“困于鸟笼,身不由己。”
“心上之人,你不要?”
“一往情深,郎君无意。”
“荣华富贵,你不要?”
丽娘苦笑一声,
“荣华富贵不该是我这般人享的,惶惶恐恐,衣食难安。”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出身不是她能选的,苟且的行事做风不是她能选的。
她味一能选的是自己的结局。
不得不说,她真的好有勇气,好清醒……
“武大粗野,丽娘你想好了?”
她柔柔地笑,阳光落在她脸上,
“丽娘想好了,真心待丽娘的人不多,错过了他,丽娘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
“小公子不用送了,丽娘不会改变主意的。”
丽香一身布衣,未施粉黛的面容依旧带着异域的美艳。
我干笑一声,
“那个我看你给我做的衣服挺舒服的,你真的对少爷我没意思。”
少倌在两米外打着伞,那个叫武大的汉子在前面给马喂草。
少爷我左看看右看看,都觉得这武大就是一个乡野的汉子,粗嗓门,虎背熊腰,一脸憨厚,听丽娘说人家才十七,我觉得他至少有三十。
武大向我撇来一眼,冷哼一声,继续喂马,还真像个马夫。
丽娘啊丽娘,你选少倌也就算了,你选武大,少爷我的脸往哪搁。
丽娘笑了笑,开始说,
“我与武大是年少相识,那时我在塞外流浪,跟着商队走,那时我们还很小,他在商队喂马跟着来到中原,我运气不好,进了青楼,多年来他一直攒钱为我赎身,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听着就是俗套的故事,光猜都能猜出走向。
一舞倾城,千两难求,纨绔强娶,情人分离。
也是标准的走向。
我叹口气,挥挥手,
“去吧!你的卖身契我烧了,真纨绔从来都不强留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因为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
丽娘笑了笑,也敢与我闲聊了,
“书上写的纨绔可不会这样,都是强占妇女……”
我打断丽娘,m.χIùmЬ.CǒM
“停,那是人渣,纨绔还是有良知的。”
丽娘轻声说,
“小公子是个很好的人。”
嘤嘤嘤~得到美人一句夸奖可真不容易。
丽娘又说,
“小公子,丽娘得告诉你一个秘密。”
*
少倌将伞挪到我头顶,他长得比我高一头,伞罩住我就遮不住他了。
夕阳的余晖并无多少温度,却带着一点暖意的橘色,将少倌温柔风情的眉目衬得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他就像一朵郁美人,过分的美艳却又过份的温柔。
想唐突他的那份心,总是会转为对美好事物的守护与怜惜。
少倌有心上人了……
“少倌你有什么要求啊?”
少倌笑了笑,望着远方,声音格外温柔,
“小公子给我绣个荷包吧,怎么说我也为小公子做了那么多件衣服。”
嗯……
要求好吓人
“少倌,丽娘是偷偷告诉我的,我都打算装作不知道了。”
少倌说,
“那可不行。”
他继续向前走,一双手环在他腰上,他的小公子靠着他的背,声音有点委屈,
“少倌你别生气了,少倌你比丽娘重要的。”
“丽娘走了,我会伤心,但你走了,我可能连伤心都忘了,我会惶恐,我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少倌的声音很怅然,
“小公子,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他转过身,缓缓蹲下来与我平视,手托着我的脸,摸向了脖颈,他微微一用力,我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少倌公子!”
侍从走上前,接过昏迷的小公子。
“备马!”
听到少倌公子如此说,侍从本不该多问,可小公子还昏迷着,
“少倌公子要去哪里?”
少倌勒着缰绳调转马头,耐心解释,
“将小公子送回去,我去拦一个人。”
小道上的尘土飞扬,转眼日头便落了,少年低着头,摩挲着手中的剑,靠在树上,将叶子哭得嘹亮清扬。
红衣的男子打马而来,月光下他的面容严肃而沉重。
那少年抬起头,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少倌哥哥是来帮我杀沈丽娘的么?”
少倌向少言伸出手,声音带着长者的威严,
“上马!走!”
少言握紧了剑,
“少倌哥哥莫不是忘了小公子受了怎样的耻辱!一旦传出来,文才怎么做人?”
少倌握着少言的肩,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我不是摆设,庄园在我这里不会有任何流言传出,小公子并不在意丽娘。反而是……”
“你手里沾了血,文才才会难过的,同我回去。”
少倌长叹口气,
“你觉得杀丨人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吗?有些事是回不了头的,至少我们有一个人得是干净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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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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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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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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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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