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才来国子学的第一天,少爷我趴在窗户上,看着国子学的半亩荷塘,感觉哪都不如意。
一个少年推开门走进来,玄黑的外袍松散被风吹得四散,像模像样地束着发,仍有几缕垂落尽现风流。
我靠在窗户上有些意兴阑珊,恰好此时楼下有几个穿着国子学学子服的人向我招手,我不明所以的下了楼。
临走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感叹到国子学真是惯出美少年,眼前的少年面如美玉,却少见地融合着一股英气,丝毫不因尚稚气的五官而逊色。
少年看了我一眼,向我笑了笑,
“国子学规矩繁多,万望小心,可千万别随便跟学长出去。”
楼下的人兄台兄台的喊,我匆匆下去,
“各位学长,有礼”
“有礼,有礼,兄台初来国子学,怕是不知这里有哪些好看的好玩的,不如……”
学长还未说完,便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有人在喊,
“颜真卿过来了……风紧扯乎……撤……”
颜真卿是谁很凶残的学长吗
我向四周望了望,之前和我说话的学长早跑完了。又见一位抱着一团白毛的公子缓缓向这里走来,鸦青的睫毛垂着,恬静的脸上落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油纸伞撑开,青衫却还是被打湿,烟雨如雾人如画。
他悄悄地抬起头,那一瞬微微露出的天光足以让人窒息,美得像仙,虚幻得似妖。
乖乖,人生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之人。
不知何时,另一把油纸伞罩到我头上,我回头,看到之前遇到的少年,他见到颜真卿先行了一礼。
颜真卿顺了下怀里喵喵叫的毛团,垂下眼,将往我这边倾斜的纸伞收回,
“不必多礼,离开学还有段日子,笔墨纸砚该备的备好。”
说完,便飘飘然走了,少年拉了下我的衣袖,我才回过神,心中的向往表现在脸上,
“刚才的学长好温柔,声音也好好听。”
少年似在极为隐忍着什么,半晌才说,
“以后你就明白了,眼见未必为实,我带你去山下转转吧。”
人生总有第一次,第一次经过清风路时,少年望着我,腼腆地笑了笑,让少爷我七荤八素,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扒手。
走到一半,我突然停下来,
“我把少言忘了。”
少年略一踌躇,问我少言是何物。
我正待解释,忽然非常想自己一个人出一次门,就好像经常和一个人腻在一块,偶尔也想分开独处一下,给两个人都留一点空间。
往山下走,到了山脚下一片开阔,从未想到国子学也有这般烟火气,我俩一边走,少年一边对我说,
“国子学有专门的学子服,不过除了盛大的场合,穿便服即可。”
“沐休日可有意思了,同窗们去游湖踏青,若是不想出去也可投壶,放心不难十箭总可中二三。”
原来国子学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听着听着已经来了谈天阁。
上了雅间,两壶清茶飘着袅袅热气,初夏的天带来一股热气。
“我这边有点事,先回去了。”
他推开门,望着我笑了笑,说,
“记得我哦,我叫莫子初。”
少年走后,我喝了一壶茶,琢磨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喊来小二结帐,一摸荷包心里咯噔一下。
小二看在眼里,对我详解了国子学的传统项目,一切都是套路。
我抬眼望了望天,正要将腰间的玉佩抵出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越过来,将银子交到小厮手里,
“不用着了。”
我眼睛亮了亮,侧目望过去,才发现眼前的人鼻梁高挺,远山似的黛眉几乎入了鬓角,潋滟的桃花眼眼尾带着淡淡的红色。
这是一种英俊到妖异的长相,但矛盾的是他身上都是清和之气,他的气质让人完全忘了他有一幅美貌的皮囊,他依旧双手抱着猫,垂下眼看着怀里舔嘴的奶猫时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笑。
这是我从未见识过的人,那时我还不知他的世界是海阔天空、高山流水。
“学长……”
他顺了顺奶猫的皮毛,安抚好它扑腾的动作,才抬起头看我,
“学长”
声音似有疑惑
我赶紧说,
“今日才入学的,以后我就和学长是同窗了。”
半晌他笑了,喊我过来,我呆呆地挪过去,他用拇指与中指轻轻弹了下我的脑门,
“不尊师重道,该罚。”
我捂着额头,迷糊地望着他,喊学长怎么就不尊师重道了
“也罢,还未到开学的时候,我带你去转转可好”
他低下头,眼底一片笑意,窗外烟雨让他的面容都变得温和朦胧,我突然有些喘不上气,一些人温柔起来带给人的不是安心,而是一种难以言表的诱惑。
这种温柔与少倌包容万物的气质是不同的,就像一只小奶猫蹭到你脚边,喵喵叫,说别客气,请撸。
“好……好啊……”
我转身向前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喷嚏声,回过头,颜真卿用宽大的袖子遮住鼻子,望着我尴尬地笑了笑,眼底带着一点不好意思,
“抱歉,我对猫过敏。”
怪不得眼尾红红的,原来是过敏啊。
“学长,我来抱着吧。”
他从善如流地将奶猫交到我手上,我手法熟练地摸上了它的猫头,颜真卿诧异了,
“它怎么这么乖”
“小奶猫嘛,都超乖的。”
颜真卿蹲下身,静静地看着我手中享受的小奶猫,温热的鼻息拂到我手指上,
“你是怎么做到的”
少爷我可是撸猫小能手,然而矜持这个时候必须要矜持,
“无他,唯手熟而,难道它在学长怀里不乖么”
“不乖,总是折腾会挠我,偶尔还咬我手。”
“那它应该是饿了,应该喂奶。”
颜真卿呼吸明显一滞,皱了下眉头,显然对这种问题完全不在行,
“喂……喂……喂别的东西可以么”
我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更慌乱了,
“你看我做什么”
“不可以哦,学长……必须喂奶哦,它可是个小宝宝。”
他站起身,慌乱地下楼,我挠了挠小奶猫的脚底心,无奈地喵了一下,他大概是误会少爷我了。
“呐这样,把米糊糊放手心里,它就会……学长要不要试试感觉好舒服。”
小奶猫舔着我手心的米糊,他垂下眼眸望了一人一猫一眼,摇了下头。
“身若尺素,四时岁好,说的便是你吧,就叫……大白吧。”
颜真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雨越下越大,我俩躲在屋檐下,颜真卿挡在我和大白的前面,隔绝了大半风雨,
“学长……我想做点大人的事。”
颜真卿侧过脸,平静地问我,
“你想做什么”
我指了指身后的酒字,说,
“学长,我们身后就是酒肆,不进去喝一杯太亏了。”
他转过身,看不清表情,只有幽幽的声音,
“国子学禁酒,你知道被师长发现饮酒是什么下场吗”
“师长怎么可能知道,天知地知我知学长知。”
很好,他已经知道了,颜真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喝酒的过程记不得了,只知道第二天我和颜真卿一同在客栈中醒来,手交叠着手,腿交叠着腿,极其不雅观。
我托着宿醉的头,迷迷糊糊地说,
“我现在是大人了吧。”
他看着身上不整的衣衫,整个人如遭雷击,半晌,
“昨晚”
记忆恢复了一点,我断断续续地说,
“昨晚你说师长一定会罚我,我气不过把你杯中的水换成酒,然后……你非拉着我不让我走,说要罚我,我问你要怎么罚我……嘶~记不起来了。”
“真卿我现在是大人了吧~”
颜真卿脸色不是太好,回答到,
“绝无可能”
我震惊了,我喝的是假酒。
我悲痛万分地要走,颜真卿向我看过来,问我,
“你就这样出去”
此时我的衣袖皱在一起,头发微乱,脸上还带着被布料压出的红痕
但颜真卿看起来绝对比我惨
他躺在床上,衣衫凌乱,腰间的裤子扯得松散,胸膛上带着我鼻尖压出的红痕,和濡湿的口水痕迹,如果此时有人推开门,我俩的清白……估计没有清白这个词了。
我摸了下鼻子,
“昨晚是你硬拉着我的。”
他揉了下额头,似乎完全想不起来昨晚发生过什么,皱起的眉头让人看出他的懊恼,半晌他说,
“你跳窗。”
什么跳窗!少爷我顶天立地
“如果你不跳窗,我们这样子被别人发现,我便投湖去。”
淦!算你狠。
少爷我苦大仇深地推开窗,可怜巴巴地望了他一眼,闭上眼,从一楼跳了出去。
颜真卿仰躺在床上,松散的衣袍遮在腰间,失去的记忆纷至而来,
“我要……要罚你……”
“罚你叫我名字——真卿。”
从业这么多年,颜真卿从未遇到过如此难对付的学生。
回到国子学,莫子初正安安稳稳地待在寝室里。
他坐在椅子上,倒了杯水又扭头看向我,
“回来了”
我点了下头,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轻声笑了下,
“我叫莫子初,入学已有一年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我闷声回到,
“我叫马文才”
他哑然了一下,站起身,向我行了一礼,
“是马家的公子啊。”
我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向我行礼”
少年坦然地说道,
“根据世家排名,马家在莫家之前,初次见面理应行礼,之后便是同窗。”
我托着大大的脑袋,望着窗外的天空,瘪着嘴,
“那我也不是要向别的世家行礼”
少年被我的话逗笑了,见我年纪小,向我说,
“也不见得,等你哪天排到第一不就不用了吗万一哪天排你前面的士族倒了呢”
人生还是要有梦想的,我点了下头,
“虽然你对不起我,但我还是挺喜欢你的,若哪天我排第一,你一定要排第二。”
他又笑了,
“子初可是记着文才兄的话了,以后我可得照顾你。”
照顾我我弹了下袖子,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水!”
少年愣了一瞬,无奈地摇了下头,正要提起水壶,却被另一个人按住。
他出现地悄无声息,让少年吃了一惊。
随后,他接过少年手中的水壶,倒了一杯水,稳稳地递给眼前的孩子。Χiυmъ.cοΜ
“少言,把水杯给他。”
于是水杯又到了少年手中,少年还来不及诧异,便见男孩低下头,啜饮着他杯中的水,一时间他觉得手中的水杯有些滚烫,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男孩伸手,少言将扇子递过去,男孩打开扇了两下,靠近少年,对少年说,
“现在明白是谁照顾谁了吧。”
少年有些好笑,这个小公子可真有意思,该怎么抓牢他呢
于是,低下头,装作迷茫又逞强的样子,
“你年纪小,当然是我照顾你。”
男孩眼睛亮了亮,少年抿着唇,压抑着笑容。
抓到你了哦……
身旁抱剑的少年微微侧目,将一切看在眼底,他转过身,无奈地摇了下头。
看在你第一次离家的份上,玩得开心吧,你俩简直般配,狼狈狼狈……千古绝配。
同一时间,助教将新生的祝福语送上去,颜真卿随手抽了一张
——一日为师,终身为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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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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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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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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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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