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迷雾中,莫子初一刻不停地跋涉着,天悬在他的头上,只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不断在上空回荡。
他要做什么?他想不起来,对了,他要保护一个人,是谁呢?
“莫子初!”
有人在身后喊他,他疑惑地回过头,宽大厚实的衣摆在湖面上吹得铮铮作响。
哦,是一个女子,头顶梳着两个花苞头,点缀上手腕大小的石榴花,眼睛弯弯,下巴尖尖,跑过来拽住他袖子,不由分说,
“子初我们走吧,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莫子初抽回手,和她拉开距离,
“对不起,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他……爱穿玄衣,不会梳头穿衣,他不会依赖我,因为我只是……只是他的附庸啊。”
女子拽住他的衣袖,还未说话,泪便掉下来,
“是我,是我,月奴,你为什么认不出我?”
心突然柔软,手不自主地附上她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手掌摩挲着柔软的肌肤,抹掉上面的泪珠,
“别哭了,你一个人要坚强,你会等到愿为你停留的人,我要去找他了。”
他转身,挥了挥手,那个戴着石榴花的姑娘拼命追上来,
“月奴,月奴是我!是我!”
他越走越快,那个姑娘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一阵剧痛传来,将他拉入无边的深渊,乌黑的沼泽伸出无数双干枯的手掌,拽住他的长发与布满银纹的衣袖一点点往污浊里拖。
无助地在心中呐喊,他要的找的人还没找到啊,可不可以晚一些。
一双臂膀环住了他的肩膀,温热的泪滴在他的脸上,女子温柔的声音依然如旧,
“月奴,是我!是我!我不会丢下你的。”
——哦,原来他已经找到了。
天光乍现,床上的男子挣扎着睁开了双眼,他刚挪动一下便扯动背上伤口,痛得嘶得一声,惊醒了趴在床上熟睡的人。
那小公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看到他醒了,咧开嘴,露出孩子气的笑和四颗洁白的牙齿,
“你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说着,小公子托住了腮,
“月奴,谢谢你,谢谢你在烧看的木头掉下时护住了我。”
莫子初头枕在床头,歪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文才,想不到你不但守着我还对我道了谢,怎么知道我比梁山伯好了吧。”
少爷我无奈地挤了下眼,
“月奴,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在我心里你与少言一样重要。”
我别过脸,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又不是被风吹大的,怎么也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
莫子初静静听着,没有表态,他脑海中小公子的模样与梦中的女子一点点重合,突然他被搂住腰用力抱住,
“子初,下次不要做傻事了,你不要出事。”
他仰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是一个人。”
“什么?”
“文才,你来国子学的第一日院子里的石榴花落在你头上,那时我在想若是女子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嗯,我知道了你皮痒了。”
“文才,是一个人啊,无论哪一个也都是你。”
他迷迷糊糊靠在我肩上,勾起唇角,似乎在做着美梦。
——文才,永远不会丢下他。
他枕在柔软的肩膀上,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痛,陷入无尽的绯色梦境中。
“儿女情长,你们士族公子还真爱处处留情,哪都是你的风流债。”
即墨严拿了壶酒,靠在门上,一扭头望向我,开口,
“我救了你,你能带给我什么?”
我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
即墨严目光灼灼,
“我想要梁山伯手上的粮。”
我疑惑地回头,
“他手上怎么还会有粮?”
即墨严仰头饮了一口酒,才开始解释,
“听过杀鸡取卵吗?他将当地富绅官员圈禁起来,又将一家老小关在一处,每户按人头来赎。”
我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不!他不是这样的人。”
“劫富济贫而已,非常时刻非常手段,你还以为他还是国子学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呵……他现在是陛下的宠臣,权欲迷人眼啊。”
——师长,学生认为当以仁治,大晋拥兵镇守城池,山匪也拥兵占山一隅,为何百姓见山匪如虎,奔走而逃,见守军却安然自若,皆因守军有循可言,以安定为己任。
为何他做的与说的不一样?
“马文才,反正粮到他手上也是克扣居多,这粮来路也不正,不如我们抢了去吧,我只要一成。”
我冷呵一声,
“一邱之貉。”
即墨严眯起眼,轻啧,
“啧,一成还显多,梁山伯那里可至少五成,如今他又与当地势力闹翻了,你想想吧。”
他扔掉酒壶,转身便走,我慌张地喊住他,
“好,一成,但是你留下你的文书,还有将我的文书还我。”
即墨严吊儿郎当地走来,捶了下我的肩,哈哈大笑,
“怎么还怕我带着粮跑了?”
这是与虎谋皮,可生在这个世道却是我们绕不开的,或许是因为哪个人都无法相信,只能选择一个不那么坏的结果。
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能做些什么?哦,原来看似有选择,但能选的只有一个。
*
“大人!”
“一切可还如常?”
“如常。”
梁山伯眯了下眼,抽出剑毫不犹豫地刺下去,烛火映照的残影中,霜白的剑刃淌下一滴鲜血,那士兵轰然倒地。
“撤,护好粮草,有埋伏。”
士兵们惊闻噩耗加快了动作,慌张地将粮草搬到马车上,才搬到一半便冲出一队人马。
“杀!”
梁山伯将长剑横在胸前,一声高喝,激起众人的斗志。
熊熊的火把,重重人影中,他一眼看到那个马上的身影,在远方,对他驾起了弩。
——还好他的小公子不在厮杀之中。
刷地一声,利箭贴着他的头皮刺入身后的门框上。
“你手下留情了。”
“我不想杀人。”
即墨严冷呵呵一笑,抱着双臂,看着前方一个个没被射中要害的敌军,没再开口。
日薄夕山,双方打得只剩下一两人,梁山伯一身是血,提着剑向我走来,
“我想了想,你说得有理,文才,我不会再那样了,回来吧。”ωωω.χΙυΜЬ.Cǒm
我回头,静静望着他,一把钢刀锁住我的脖子,
“退下!放下剑!”
他苦笑一声,望着天,温热腥甜的鲜血溢出喉咙又生生咽下,手一松长剑掉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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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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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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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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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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