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青丝被玉冠束住,两人同时动作着,青绿的朝服被穿戴整齐。
梁山伯不由得侧目,眼前的小公子一身简仆的官服,玉冠上垂下的穗子落在胸前,眼尾微挑,面容带着一点稚气刚好压住了这幅皮相的艳丽。
这是一张一眼便让人忍不住肖想的面容,在国子学却一直被忽视。
“你还未到及冠的年纪吧?”
我拼命将打结的长发塞进玉冠中,闻言不由得咬了一下干涸的嘴角,让殷红的唇湿润了些许,随口回答,
“到了,少爷我二十了。”
梁山伯沉默了,拨开我的手,拿出木梳将打结的长发梳开。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梳头好麻烦,以前都是少言在做。”
“以后我来。”
木梳梳开最后一缕长发,他将梳子放在桌上,整理了下身上的官服,
“我要去县衙了。”
闻言我赶紧上前一步,将他挤到门后,
“我也得去。”
梁山伯微微皱起眉,琥珀色的双瞳被垂下的眼皮半遮着,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他不开心,在谋划着什么,少爷我选择性忽略,挥挥手,
“我走了。”
梁山伯轻嗯一声,背对着我,微微仰起头,如水的长发从肩膀上滑下来,他轻声问我,
“喜欢凉洲么?”
“不喜欢。”
他沉默了,没再说话。
一路直奔牢房,少爷我一身官服,守门的人倒也没有多为难,塞了二两银子就放人进去了。
牢头引着我走到水牢,一间间走过,终于停在普普通通的一间水牢前。
前面是狭小的木栏,底桩被水泡烂,离近了便是一股腐馊味,我捂住鼻子倒退两步挥了挥手,随手递给牢头一些银子,便留我一个人待在牢房前,走前提醒到,
“小心点,这都是重犯。”
随手叩了下木栏,我小声喊,
“莫子初,莫子初。”
里面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嗯……”
我叹口气,他好歹是养尊处优的士族公子,被关在这里也是倒霉,不哭不闹已经十分难得了,被折腾成这样也是一个惨。
“你和梁山伯不是一伙的么?他为什么关你?”
莫子初自嘲一笑,
“你想多了,这次没什么阴谋,纯纯的公报私仇,文才你先救我出去。”
我吸了口气倒退了一步,那边莫子初又问我,为什么不让少言带我回建康。
少爷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以为梁山伯在和我玩情趣。”
莫子初沉默了,十分得无语,半晌才开口,
“不是,文才你自己想一想,远离了建康远离了士族,你有什么倚仗?我都能想到,梁山伯这个卑劣的寒门如何想不到,他有陛下撑腰,如今陛下正用着他,就算传到陛下耳朵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跪在地上,冷汗从背上渗出来,冠上长长的玉穗垂到泥土里,沾上一层泥灰。
手掌紧紧撑着木栏,直至一个阴影落在我头上我才惊诧地抬起头。
是个陌生人,我呼出一口气,还好不是梁山伯。
“这个水牢不允许探监,八品文职?”
男子一身甲胄,年纪轻轻,双臂环在胸前,看了眼我的官服询问到。
我起身作了一辑被他拦住了胳膊。
“我们武人不兴这个,刘裕,一介马夫,也不是什么金贵的士族。”
我尴尬地笑了笑,看来刚才的谈话被听见了,士族看不起寒门,寒门又何常不记恨士族。
莫子初啊莫子初你真是到哪都不忘得罪人。
“刘裕壮士,实不相瞒我乃太原马家公子,王家的附庸,我最是欣赏您这种仗义直言的有志之士。”
刘裕踢了下地上的石子有些漫不经心,
“我读过书,仗义直言是主持公道的意思,这没冤曲。”
我这张嘴拍马蹄上了,算了直入主题吧,
“我这位同伴一时冲动犯了点小事,全仗壮士疏通一二,愿以千金相赠。”
莫子初在里面小声嘟囔,
“我怎么只值千金。”
“你闭嘴。”
这孩子尽捣乱。
刘裕仰头长叹一口气,xǐυmь.℃òm
“马文才是么?你的名字在死亡名单第一页第一行第一列,你得罪人了,你是第一个让我站着说话的士族,告辞。”
少爷我赶紧拉住他,
“壮士不不不英雄,您听我说银子不行,那高官如何?”
他扯开我的手,摇了下头,跨步而去,走前高声道,
“马公子我是吃皇粮的,士族不是到哪都管用。”
权利,是有范围的,能力没有。远离了建康,梁山伯可以对我做能做的任何事。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是孤立无援的。
少言!少言!他在哪?为何这几日他没了踪影,这可能真的不是一个玩笑。
我靠在墙上,这时,莫子初阴侧侧开口,
“文才,他有钥匙杀了他。”
刘裕就背着我站在门口,全无防备,旁边是一刀弯刀。
我悄悄拿起刀,走到刘裕身后,迅速将刀抵在他脖子上,
“钥匙拿出来!”
刘裕明明处于下风,声音却依旧平稳有力,甚至带着一点轻视,
“士族也是这样莽撞的吗?”
我一噎,精神放松了一点,
“士族也是人。”
“噢,钥匙在我腰上,自己拿吧。”
我顺着腰腹往下摸,刘裕一声轻喝,声音带着少年的尖锐,
“哎哎哎!你往哪摸呢?”
我顿感尴尬,呵呵笑了两声继续在腰腹拍打着,直到拍到了一个鼓襄襄的荷包,金属撞击的声音哗啦啦响,我赶紧一抓,下一秒便被硬生生的胳膊锁住脖子。
喘不上气,只得发出嗬嗬声。
里面莫子初紧张地问我发生了什么。
偏生刘裕这厮此刻用肘撞我背部,用力一击,顶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痛,下手是真的狠。这还不罢休,又锁着我脖子用腿在柔软的腹部顶了一下。
少爷瞬间眼冒金星,疼得三魂七魄都要飞出来。
“文才!文才!”
里面是扑腾的水声和锁链的哗哗声。
莫子初你喊魂呢!少爷我要被打死了。
指尖往下,手指摸到自己腰间,金属粗糙的纹路让我清醒了一些,我用力握住,抓住被打出的七分怒火用力一拔刺向刘裕。
滋地一声鲜血瞬间涌出,我慌张地松开手,刘裕捂着腹部挣扎了两下,痛得栽在地上,面色瞬间苍白,失去了所有行动的能力,眼睁睁看着我打开牢门。
我手脚发软,四肢并用地将莫子初从牢里捞出来,他靠在我身上脚步虚浮地被我抗出来。
出了水牢,我立刻松开莫子初,奔到刘裕身前按住他伤口,
“壮士,一时情急!”
我扯下一截干净的里衣勒住匕首上的伤口,那边刘裕躺在地上,冷呵呵一笑,
“伤我的是公子,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感激你。”
我还没说什么莫子初就走到一边,拿起了弯刀,向刘裕走来,我立刻喝止住他,
“停手!你要做什么?”
“杀了他,咱们尽快跑,好过他通风报信。”
“莫子初,我救你出来不是让你杀人,也不是让你回建康你,曾经梁山伯对我说会为我改变这个世道,而如今我想一想,我并不比他差,我自己也可以改变。”
莫子初放下弯刀,神色凝重地望着我,
“文才,你想做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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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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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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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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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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