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一震,下意识地否认,“滥用科技,这可是违背帝国法律的,再说,如果真是这样,SLVS运营到现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如果做得这么明目张胆,早就该被发现了。”
季星月微默,细想之下,觉得她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
体验过沉浸式虚拟剧本的,大多是能够功成名就之人,也至少会有些头脑。如果真的都是这种情况,不会连这点异样都察不出来。
虽然由于心理暗示的作用,在剧本中的时间可能不会察觉有异,然而等到出了剧本解除暗示,根据客户体验给演员评分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想起奇怪的地方。
“你说的也对。”
但依旧存疑颇多,还不能盖棺定论。
白棠刚要开口,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在木质的桌面上嗡鸣作响。
划开屏幕,荧屏上亮白的字迹上下抖动,来电显示江安。
微微颦眉。
“抱歉,是从外面打来的紧急呼叫。我接个电话。”
季星月放下酒杯,余光瞥一眼这个陌生的名字,应了一声。“嗯。”
指尖拖到接听键,白棠将手机贴至耳边,“江安?”
“是我。”江安清清嗓子,听声音有些拘谨,“棠棠,我听助理说你这次接的情况有点特殊,不要紧吗?”
“没关系,都很正常。”
“棠棠,有麻烦就跟我说,不要勉强。”
在桌上打旋儿的指尖微微一顿,心底涌上些许不适。
闻言莫名地焦躁,默然片刻,白棠淡淡道:“你还有事吗,我现在很忙。”
江安一愣,随即也涌上了几分情绪,“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话了吗?”xǐυmь.℃òm
“......”
闭了闭眼,白棠语气认真:“江安,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适可而止吧,对我们都好。”
对面沉默。
良久,江安开口,字里行间都透着十分的小心翼翼:“棠棠,对不起。”
到底还是,过意不去。
叹息一声,无奈,白棠烦躁地抬手,将额发捋到脑后,试图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一些,“没关系。太忙了,我刚才态度也不好。”
“我知道的,不是你的错。”江安放心了些,问,“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认真起来,仔细算了算时间,她答:“最早三天,最迟可能一周左右。”
“棠棠,你还记得吗?我下周末过生日,你会来的吧?”江安试问。
白棠发了会儿呆,终于还是同情心作祟,占了上风。
她简短地答:“好,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如果能赶回来,我会去的。”
挂掉电话,她揉揉额头,疲惫地深呼吸。
默不作声地从老板手中接过溏心蛋炒面,摆在她面前,季星月问:“男朋友?”
“不是。”
白棠摇头,一时又找不到什么准确的形容词,有些一言难尽:“...算是以前的老同学吧。”
是一段幼稚,好笑,又有点悲惨的回忆。
她和江安,是初中同学,一个班。
太小的孩子其实大多没什么世界观,也没有是非善恶的态度,只懂得人云亦云,以跻身于集体中为荣。
有集体,当然也就有被集体孤立的“个体”。
她,江安,还有班上一个家庭条件很差的智障儿童。
智障的那个孩子,不太聪明,说话吃力,甚至没条件按时洗澡。人人都做出一副对他敬而远之的姿态,却又时常围在他桌边,嬉闹嘲笑,忘情处,甚至伸手去拽一把那孩子油汪汪的头发,随即又如临大敌地缩手,似乎是被沾上什么脏东西。
做戏做了全套,红脸白脸全让一个人给唱了。
她则稍微好一些,无父无母,所以在福利院长大。性格孤僻,固执倔强,认死理,半点都不给通融,偏偏还做了严厉班主任的课代表。一群人聚在她背后,偷偷摸摸叽叽喳喳,都说她是老师派来的小走狗,最喜欢打小报告。
但她并没有。
她也曾经惶惑过,怀疑过,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讨厌她——她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再后来,她渐渐明白,很多所谓“被大家讨厌”,甚至被众人群起攻之的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更甚者,这个“大家”,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讨厌他们。
那个孩子天生智力低下,单亲,家庭贫困,但那不是他的错。
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她孤僻,认死理,可能没给过任何一个试图不交作业的人通融,但她从来没有利用过职务之便,也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人尽皆知”的事。她问心无愧。
就算是最难过,最绝望的时候,这两个所谓的瘟神和怪物,都没有给任何一个人带来过任何伤害。
她不是怪物。
他也不是。
他们都不是。
“大家”说,我们讨厌她,是因为她和老师打小报告,所以我们要匿名和老师检举她,也让她不能好过!
课上时间和人说话,抄作业,对答案。
甚至上课唱歌。
罪名一桩桩,一件件,无论看起来有多离谱,只要有人敢说,有人就敢写。
喜欢或是讨厌,这些人的爱与恨,都实在廉价,一文不值。
每周一下午,读匿名信的时间,都像是一场属于她个人的“表彰”大会,轰轰烈烈。
虽然仔细算起来,那段时间,不过短短一年。日复一日,都是漫长的暗无天日,她总以为看不到边了。就算过去再久,也依旧心有余悸。
炒面酸甜的气息,温暖了空荡荡的胃。
“我刚上初中那会儿,尤其是初一,班上同学都不太喜欢我。”她说,轻描淡写。
何止是不喜欢。趁她不在,往她的椅子上贴双面胶,把她的午餐扣在地上——然而她知道,她越是哭,越害怕,他们就会越来劲。
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季星月轻轻问,“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上了初二。
新来的物理老师,是个很温柔的人。她从小没见过父母,毫不避讳地说,就是缺爱。
那个明朗的夏日午后,她偶然抬眸。名叫周娟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听班主任介绍本班学生的情况,微笑,眼尾嘴角的每一个平凡细纹中,都填满了温暖慈爱的光辉。裙上碎花随风轻拂,被正好的阳光分割出明暗的弧度。
是她无数次幻想过的,母亲一样的人。
不由自主地被宛若慈母的周娟吸引,白棠自告奋勇,主动担任了她的课代表一职。
童年时期没有母爱的缺憾,一点一滴,慢慢被填满。
再后来,因为周老师,她和江安,就产生了交集。
“有的人,可能本来就是天才,比大家都要聪明一点。”
白棠握着叉子,面上平静无波。
“天才?”季星月反问。
“嗯。”
如果说,世界上真的存在天才这种生物,那么江安,毫无疑问,绝对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货真价实的天才。
江安被孤立的原因,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真的会有一种人,天天不写作业,上课也不怎么听,成绩还可以名列前茅。
江安就是那种人。她不怎么关心流言八卦,但也知道一些。
初中刚开学那会儿,江安因为不写作业频频被找家长,然而他的父母,出奇的护短。
她听别人说,江安每天回家,就是弹琴作画,吟诗作对,然后早早睡觉。
然而,到了期中成绩下来,所有人都闭嘴了。你必须承认,有的时候,造物就是明目张胆地偏心,而没什么机缘的普通人,只有羡慕的权利。
如果故事只写到这儿,那么江安拿的,毫无疑问,是个爽文剧本。还是打脸的爽文,主角光环加粗——没写过作业,但是成绩前五,神秘阴郁,艺术细胞拉满,五官立体偏欧式,引得不少女生为他偷偷心动。
低头,白棠咬一口炸猪排。
“但是,现实不是小说,现实有前因后果,存在必然的逻辑。再厉害的天才,只要你用心糟蹋,都能变成庸人。”
季星月被她的用词逗笑了,呛了一下,“用心糟蹋?”
白棠点头,脸上一派正经的严肃。“是的,姐姐。”
经过大约一年左右的悉心作践,纵然江安再怎么天才,也终于开始有些吃力。
虽然应试教育的题海战术被很多人质疑,然而不可否认,没有经历过题海战术,甚至连基本作业都没完成过,就算他很聪明,坐在考场上,解题速度和准确率,都会下降不少。
往日天才风光不再。
“班主任一次一次地,又开始找他家里。”
当然,这些白棠都没有关心过。她不是心系天下的圣母或者江安曾经的小迷妹,但也不是墙倒众人推的恶人。她不过是自顾不暇,应付自己身上那些破事都很吃力。
“但我们的新老师,她真的是个好人。”
第一次收作业清点,周娟问她,为什么江安的没有交?
她习以为常,答,他一直都不写作业的,哪门都是。
“是入学到现在吗?一次都没写过?”
白棠答:“对,一次都没有。”
周老师温慈的笑容消失在唇角,少见地皱眉。
白棠本以为她会说,这小孩真晦气,小小年纪就这个样子,不管他了——就像所有尝试过,又放弃的其他老师一样。
但是她说的是:
怎么会这样,现在才多大的孩子,他不能放弃自己啊,棠棠,老师麻烦你,再去催催他好不好?
她心疼周娟的和善心软,亲自去催了一遍,当然,无果。
虽然很久都没人来向江安要过作业这种东西了,他有点儿震惊,不过也只是对于一个不知道抽什么风的神经病的震惊。
无功而返,她承认,她想的是——看吧,我就知道没有用。
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没有用。班主任和各科老师都来劝过周娟老师放弃,但她没有。
白棠见不得她难过,偷偷跑去劝她,没必要,放弃吧。
她深吸一口气,笑笑,说,不,每个孩子,都是有必要的。
混沌阴翳的时间,在此处戛然而止。
云开月明,往后的天空,忽然都豁然开朗。
往前十三年的生活中,她没有善恶是非,疲惫,麻木,像一头受伤的困兽,狂乱地撕咬着,信奉的是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弱小都是自己造的孽,包括她自己。
但那天,阳光铺头盖脸,蜜糖般,浇落一地。她站在落地窗面,平生第一次,朦朦胧胧,有了点不一样的触动。
她也想做一个,温柔又坚定的人。
因为,每个需要被拯救的灵魂,都有必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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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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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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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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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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