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月脚底踩着高跟鞋不方便,白棠就叫了辆便车。
在商业A区下车。
季星月嘴唇还是有些发白。
张望一阵,街角刚好有个自动贩卖机,白棠扶着她在长椅上坐下,跑去买了罐葡萄汁。
贩卖机上种类不少,然而时值夏天,饮料大多冰镇,常温的只有葡萄汁和纯净水。
“给,葡萄汁,补充点糖分和能量。”
她跑回来,贴心地拉开了果汁的易拉罐铁环,递给季星月:“就是没有热的。”
“谢谢。”
“快喝吧姐姐,不用谢。”
季星月喝了一口,良久沉默。
街角偶有行人来来往往。
湿透的红色裙摆拖在椅边,歪歪扭扭拧成几股,被粗糙的地面刮得破破烂烂,有些像是开满了零碎蔷薇的血色藤蔓。
“白棠小姐,你一定觉得我很可悲。”她终于说。
“什么?当然没有。”
白棠微愣,随即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庸庸碌碌地活着,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从来没有想过。随随便便就长大了,读个学校然后毕业,浑浑噩噩地被催婚,然后相亲,成家生子,开始劳碌一生,最后稀里糊涂地老去。”
对面的路口绿灯亮起。
一名路人自二人面前走过,夹着老旧的公文包行色匆匆,手里提着的雨伞淋淋地滴着水。
季星月:“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真的爱,但你说过,你也没有爱人,所以归根到底,你也不知道具体想要什么,所以你也没办法选择它。”
白棠撑头看她,融了蜜糖的眸底清澈见底。
“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
“有的时候,为了得到一些东西,权衡之下,就必须舍弃另外一些。”
就像她。
为了得到这笔佣金,就必须放弃考虑这场游戏的结局。
“只要是你认定的,就好。”她说。
暴雨过后,商业街上行人稀少。
盛夏的空气夹着微凉的潮湿水汽,沁人心脾。
白棠牵着季星月,走在湿漉漉的青石街道上。
“姐姐,你手好冷。”
她咂舌。
正值酷暑,握在手心里却像一块冰似的。
季星月微微侧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轻声问:“...凉吗?如果实在凉,就不要牵了。我已经没事了。”
白棠摇头,手指动了动,换了个姿势。
脚下的路面坑坑洼洼,不好走。
最后一缕夕阳纵身一跃,跳进未干的小水坑中,闪闪发亮。
二人的影子一高一矮,手牵着手,在暖橙的光幕中拖得好长。
十指相扣。
“因为凉,才要给你暖一暖啊。”
白棠捏捏她冰冷如大理石的手指,“是身上冷吗?吃点热的就会好了。去喝点热汤?”
“不是。我不冷。”
季星月轻轻挽着礼裙,摇头,“从小就是这样,暖不热的。”
“怎么会暖不热呢,有热传递啊,相同介质之间,热量会从温度高处往低处走的。”
是的,相同介质之间。
但是外壳和内在的灵魂,并不是同种介质。
浮于表面的温度,暖不热从灵魂中散出的寒冷。
季星月垂眸,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捋顺额前被晚风吹乱的发丝。
“白棠小姐。血液,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她指指自己胸口的位置。
温暖的落日跌进有棱有角的钻石蝶翼,四处乱撞,再出来,只剩下没有温度的璀璨冷光。
“但是这里,就是冰的。”她认真地说。
白棠停下,扣着她的手站在那,仰脸。
她很聪明,马上就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欲言又止。
“姐姐,相信我,我会让那里暖和起来的。”
她严肃地保证。
身后,玫瑰色的裙摆层层叠叠,一路盛放。
季星月一默,与她目光交错了几瞬,又轻轻移开,没有接话。
“姐姐,你看那个。”
莫名有些尴尬,白棠抬手,指指天边将沉的紫色暮霭。
季星月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不解其意,“嗯。很好看,很美。”
白棠:“不,我的意思是,它像不像一个芋泥蛋黄?”
季星月:“......”
片刻之后。
她突然笑了。
无声的笑,笑得弯腰,眼角泛泪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笑不露齿,涵养良好得让人简直想翻白眼。
白棠也跟着她笑,带了半分无奈,眉眼弯弯。
“所以,先去换件衣服?”她指指街对面的服装店,“换掉这身礼裙和高跟鞋,然后我带姐姐去逛街?”
*
爱丽丝服装商场。
橱窗中立着奢华的各样婚纱,重重纱幔掩住了外面的人来人往。
季星月穿衣服不挑,看着冷冰冰的一个人,却意外乖得很,任由店员摆弄。
一米七的身高,腰细腿长,气质出挑优雅,穿什么都撑得起来,近乎完美的好看。
看一眼便能明了,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生活的人。
虽然现在的生活不错,然而她从小在贫民收容所长大,后来又四处混兼职,见过的人林林总总,鱼龙混杂,自然很有眼色。
光是初见那时,季星月那通身不菲的打扮,处处透出一种低调的奢华,她就知道。
然而有趣的是,虽然与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却有些微妙的相似。
白棠趴在沙发靠背上,手里捏了本时装杂志,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她试衣服。
店员抱了一沓时新的款式,低声询问季星月的意见,随即脸上有些犯难,求助般地望向白棠。
她会意,轻轻咳嗽一声:
“姐姐,喜欢哪件?”
季星月闻言,转过身。
一件薄薄的纱裙,星空蓝,日常的款式,卷发披在肩上。
高挑纤柔的背影落在穿衣镜中。
“好看吗?”她侧回半个头,看看镜子,又看看白棠,目光询问。m.xiumb.com
“你穿什么都好看。”
白棠说,“关键是,你喜不喜欢?”
季星月垂眸,耳侧卷发渐次披下来,挡住了侧脸,只能瞧见优美的下颌线。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裙摆上绣着的白色海棠花。
“我也不清楚。”
“姐姐,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弄清楚,你到底喜不喜欢了。”
季星月轻轻摇头,“我喜不喜欢,其实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
白棠从沙发上坐起来,认真道,“你还记得吗?这场游戏的目的不是逼你嫁给什么人,而是要求你能喜欢他。”
“而不是你去迁就别人。因为是别人对你有所求,是他求你,所以该努力的人不是你。”她说,“姐姐,选择权在你。你喜不喜欢,当然很重要。”
“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季星月侧首,望着镜中自己黑曜石般的双眸,若有所思。
“白棠小姐,什么是喜欢?”
白棠被她问得语塞,想了想,放下杂志。
从沙发上灵巧地跳下,站到她身边,指指镜子里。
“喜欢是一种感觉,一种连锁反应。比如你看这件裙子,你想穿它,你看见它就很心动,就说明你喜欢它。”
“......”
季星月:“怎样算是心动。”
“就是字面意思。”
白棠耐心,拉着她面向自己,抬眼,专注地看着她。
“心动,就是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你仔细感受一下。”
夜幕降临。
千盏灯火自天际燃起,如金色的湖水一般,伴着皎洁的月色,温柔地漫过城市上空。
“你看见它,电光石火间,你就知道它不一样。”
“你的呼吸急促,你的瞳孔放大,心跳不由自主地变沉变快。”
少女清甜的嗓音纤柔,如唱诗的夜莺:
“姐姐,你心动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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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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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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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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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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