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万籁俱寂。
沈识秋那句话纯粹就是脱口而出，都没怎么经过大脑的。
说完才发现自己说秃噜了嘴，忙不迭改口,企图挽救这岌岌可危的兄妹情。
“不是,我是说带狗狗去做绝育,不是哥你……”
越解释越乱套，沈识秋小跟屁虫似的在陆星洲身后转悠半天,后面还跟着一只不明所以的狗狗。
场面好不滑稽。
最后陆星洲都嫌烦,直接找了张沙发坐下。
小狗狗也跟着哼哧哼哧，顺着陆星洲裤脚往上爬，可惜爬一半又顺着裤子往下掉。
最后还是被陆星洲拎着上沙发的。
少年手中还捏着酒精棉，都被抓包了,陆星洲也不再偷偷摸摸。
继续他的摸一下狗消毒一下的大业。
沈识秋目瞪口呆看着洁癖人士的操作，想笑又不敢。
沈明诚人刚下班,一回来就看见家里的怂小孩在哄人。
一直“哥哥哥”地唤个不停,连脚边的小博美也跟着瞎叫唤。
“又干嘛呢你！”
几乎是亘古不变的话题,沈明诚抬手呼了沈识秋的后脑勺，“别闹你哥，晚上吃的什么？”
本来今天还是沈明诚的假期,不巧学校突然召开会议，沈明诚只能暂时将两小孩留在家。
“冰箱还有什么,爸爸还没吃饭。”
连着开了一天的会议,沈明诚肉眼可见的疲惫，公文包都丢在一边。
闭眼靠在沙发上假寐。
“吃的炒饭,哥哥做的。”
沈识秋说话的间隙,陆星洲人已经出现在厨房,帮忙热好饭了。
陆星洲会做炒饭纯粹是情势所逼。
挑食的小孩最怕的就是外卖商家没看备注。
好多次陆星洲都在备注着重强调了“不加葱不加香菜”,结果到手的还是满满一盒香菜葱花。
陆星洲吃一盒炒饭都犹如大海捞针。
最后只能自食其力，自己动手了。
亏得陆星洲的挑三拣四，沈识秋也跟着有口福。
晚餐沈识秋吃了不少，所以这会只能在厨房蹭到一个冰淇淋。
小小的一个，几口就吃完了。
以前沈识秋都是自己抱着冰淇淋，半蹲在发财树前面啃，时不时还摸摸发财树的叶子。
她现在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连着换好几种外语和发财树聊天，期盼能得到回应。
而是改成了给发财树上高数课。
沈识秋在某些方面上记忆力很好，特别是学术方面的。
沈明诚原先还坐在餐椅上吃着饭，忽的听见沈识秋嘀嘀咕咕对着发财树讲微分方程，一个没绷住，直接笑出声。
小姑娘本来还认认真真回忆上课的内容呢，倏地听见沈明诚这一声笑，猛地仰起头。
一双眼睛直往沈明诚身上瞅，她一脸的凝重：“……我说错了吗？”
“没。”沈明诚笑得话都说不利索，好半晌才勉强喘过气，他匀着呼吸，试探道。
“秋秋，周六你要不要跟着爸爸去学校？”
除了正常的上课之外，沈识秋接受所有新知识都是从网课汲取而来的。
那一方小小的屏幕给了沈识秋不少安全感，同时也局限了她不少活动空间。
应付沈识秋，沈明诚可太清楚从哪处着手了。
他循循善诱：“之前你喜欢的王教授也在，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上他的网课吗？”
沈识秋开始有点动摇了。
网课好是好，可惜答疑的时间有限，人数也有限制，上周沈识秋就没抢到位置。
小姑娘都开始蠢蠢欲动了，不过最后一刻还是抓了抓身边的陆星洲。
“……哥哥会去吗？”
沈明诚无奈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哥哥要去疗养院看爷爷，爸爸陪你去。”
沈识秋从小就喜欢跟在陆星洲身后跑，以前在南城就是这样，到了省城也不变。
去哪都得捎上陆星洲。
除非是陆星洲不喜欢的地方，沈识秋才会让步。
再亲密的人都需要空间的，沈明诚好声好气劝说了半天。没等到沈识秋的答应，倒是陆星洲先出声。
“沈叔，我也去。爷爷那改天再去也一样，他周六本来要去钓鱼的，我不去正好。”
两小孩一唱一和的，沈明诚最后也无法，只能弹了下沈识秋脑门。
无奈叹气：“小孩。”
王老是数学系的老教授了，以前还是沈明诚的老师。
有陆星洲在，沈明诚也没必要跟着一起进去，只是在办公室等人。
教室闹哄哄的，全都是大学生。
大学不比高中严谨，大课都是好几个班一起上的，很是自由。
一到陌生的环境，沈识秋很容易陷入拘束，进门之后还攥着陆星洲的袖口不放。
好在沈识秋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大家都忙着补作业，根本没人有空去关心班上突然多出的两个生物。
沈识秋稍稍松口气，攥着陆星洲袖口的手指也渐渐松开。
来之前沈明诚就和王旭打过招呼，所以看见沈识秋也不意外。
王旭讲课速度向来很快，好不容易捱到下课，班上怨声载道的声音不断。
“刚刚那道题拍照了吗，我又忘记了！”
“拍了拍了，就是没看懂。”
“没看懂不是很正常吗，王老讲过我听懂过的题吗？”
熙熙攘攘之间，就沈识秋这处最安静。
陆星洲还在做学校分发的试卷，沈识秋趴在桌上，百无聊赖转着笔。
不过注意力却全在前头。
陆星洲英语周报做一半，倏地一抬眸，就看沈识秋趴在桌上。
小姑娘半张脸贴在手肘上，支着一只耳朵，右手握着的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转着圈。
时不时又写下几个公式。
看着漫不经心，不过都是前面几个女生讨论的题目，正是方才王旭的课后作业。
陆星洲稍稍一挑眉，也没再继续自己的英语作业，手指在沈识秋草稿纸上敲了一敲。
“这个怎么算出来的？”
虽然疑惑陆星洲怎么会突然对数学题感兴趣，不过现在这情形，没有比讲题更能打发时间了。
沈识秋方才还晦暗无光的双眸突然亮了起来。
讲题时还没注意，一道题讲完，沈识秋却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一抬眼差点懵了。
怕影响到别人上课，沈识秋和陆星洲坐的最后一排。
之前这边还寥寥无几的，现在却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沈识秋下意识惊呼：“我天……”
可惜班上的学生可没给沈识秋反应的功夫，好不容易逮到一只羊，恨不得当场薅秃。
“这个公式刚刚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α怎么算出来的，我算了好几遍都不对。”
“你好，刚刚的草稿纸能借我一下吗，我有个地方没看清。”
……
沈识秋还是头一回面对这么多陌生人，而且还都是大了自己好几岁的哥哥姐姐。
整个人都直愣愣的，说话都不利索，她下意识往陆星洲身边靠了靠。
“秋秋，刚刚这题他们没听懂，你再说一次。”
陆星洲没拒绝沈识秋的靠近，虽然只是在中间充当传声筒的角色，不过却给予了沈识秋十足的安全感。
沈识秋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又重新拿起了笔。
站在窗外窥见这一幕的沈明诚欣慰扬起唇角，背着手，默默离开了。
……
班上有人旁听是常事，然而当得知沈识秋的真实年龄时，周围的人还是陷入了一片沉默。
王旭之前就知道沈识秋的能力，所以并不意外，只是摆摆手，笑着说。
“都别围在那了，吓着人我可不好给沈教授交待。”
都是一个学院的，在座的也都是沈明诚的学生，人群中很快有人恍然。
“是沈老师的女儿吧，我在他桌上看过照片！”
“破案了，原来是基因问题！”
沈明诚办公桌上确实有一家子的照片，是当年去农家乐拍的。
当时沈识秋还是个小孩，小姑娘带着姜黄色的渔夫帽，小手紧紧抓着陆星洲，眼底蕴满了笑意。
下课后，沈识秋果然在父亲办公桌上找到照片。
都还没来得及和沈明诚说上话，门口突然多了好些人，全是方才班上的人。
沈识秋还一头雾水，沈明诚却已经认出领头的是自己班上的课代表。
还以为是过来找自己的，结果三分钟之后，沈明诚却提着两手的奶茶甜品回来了。
都是班上同学叫的外卖，顺便也给沈识秋买了一份。
“太多了，我让他们都拿回去。”
沈明诚将蛋挞往沈识秋和陆星洲跟前推了推，调侃一声：“说是补课费。”
沈明诚灿然一笑：“以后也是沈老师了。”
沈识秋垂首咬了一口蛋挞，耳根子微微发红。
做老师的不可能让学生请客，当天沈明诚就在班群发了红包。
沈明诚向来为人亲和，班上的学生也不怕他。
沈识秋这边蛋挞还没吃完，沈明诚手机上班群的消息已经接近99+。
“都在问你下周还过来上课吗？”
沈明诚将手机往沈识秋跟前一推，“想加你微信的人也不少。”
沈识秋从没想过自己只是过来上两堂课，回家之后微信多了上百个好友。
沈识秋抱着手机目瞪口呆，小博美趴在自己脚边好半天都没发觉。
小博美一只狗在家无所事事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小主人回来，结果沈识秋就知道抱着一个手机发呆。
小博美都跳上人膝头，沈识秋也还是魂不守舍的模样，只怔怔摸了下狗狗。
她下意识开口寻人：“哥……”
小博美呆呆望了一眼沈识秋，不解歪了歪头。
陆星洲刚换好衣服，一出门就听见沈识秋的声音。
他稍稍一挑眉，最终还是转身，给狗狗开了一个罐头。
.
因为周六去学校上课，所以带小博美去医院的做手术只能挪到下周。
在网上看见的攻略太多，以至于沈识秋比做手术的狗狗还紧张。
出门前还一个劲扒拉着陆星洲。www.xiumb.com
“哥，我看好多人说做手术前要演戏，不然狗狗会记恨你的。”
沈识秋踮着脚尖，趴在陆星洲肩头小小声说道，“我们要不要也装一下啊。”
陆星洲头一回听见这种说法，眉头都皱成一团：“演什么？”
沈识秋：“就哭一下什么的，假装狗狗是被医生强行带走的，手术的事和我们无关。”
末了，沈识秋又补上一句，“最好哭得真情实感一点，不然很容易被看穿。”
沈识秋一脸真诚地建议：“哥，要不你试着……哭一下？”
陆星洲：“……”
他面无表情收回了沈识秋紧攥的手腕：“没关系，我不怕它记恨。”
“而且——”
他下巴一抬，视线落在沙发上还在欢快打滚的狗狗身上。
“你看它像是记忆力好的样子吗？”
沈识秋：“……”
不过陆星洲这回却没猜对。
小博美平时看着乖乖巧巧一狗子，一看见医院就开始撒腿往外跑。
陆星洲刚好有电话进来，沈识秋一手抱住狗狗略显吃力。
医生姐姐见状，也帮忙拖住狗狗，顺口道：“起名了吗，这时候主人安抚下狗狗可能会好很多的。”
沈识秋一个选择困难症，光是起名这事就拖了好多天，她如实：“还没。”
医生莞尔：“那平时都叫什么，狗狗？”
小博美平时看着傻乎乎一只，这时候却难得聪明。
沈识秋接连换了好几个名字，小博美都毫无反应，只是拿着屁股对着沈识秋。
连叫“发财”也不管用了。
沈识秋：“……”
她喃喃张了张唇，本能去找门外的陆星洲：“等一下，我哥哥……”
忽的，医生怀里的小狗狗突然有了反应。
沈识秋缓缓睁大了眼，又试着唤了一次。
小博美又动了动爪子。
沈识秋：“……”
医生姐姐心花怒放，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帮小博美录了名字。
……
手术时间并不长，陆星洲一通电话过来，小博美已经蔫巴巴从手术室出来了。
沈识秋还抱着狗狗，所以医生暂时将手术的报告单交到陆星洲手上。
沈识秋本来还在安抚着小狗狗。
白色报告单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时，沈识秋还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直至两秒之后，小姑娘突然回过神。
“等……等等！”
可惜为时已晚，那张报告单已经轻飘飘落到陆星洲手上。
上面明晃晃写着几行大字——
种类：博美犬
姓名：哥哥
性别：去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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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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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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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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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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