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陪长辈坐着说话,也是如坐针毡。
话题敷衍。
说不上几句便冷场。
顾苏木就不同了,和郑老夫人聊得愈发热络。
他特意从郑兮柔那打听过郑老夫人的爱好。
老人家喜欢听戏。
京剧为最。
顾苏木这段时间恶补了许多京剧知识。
谢凝自幼学过京剧,这方面有经验。
家里还收藏了十几套仿翠头面,都是价值连城的大师孤品。
传统的点翠工艺极其繁复残忍。
需要用到翠鸟的羽毛。
翠鸟如今是二级保护动物,禁止私自捕猎。并且想要用翠鸟的羽毛做点翠头面,需要在活体上取翠羽,之后翠鸟会很快死去。所以民国以后,点翠中的翠大部分都用其他工艺代替。仿翠和烧蓝,是最常见的代替点翠的工艺,做出来的效果也不比活体取翠羽差。
郑老夫人是个戏迷,但对点翠工艺嗤之以鼻。
任何染血的美,都只是互相攀比的产物。
那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而没有攀比就没有买卖。
民国前很多人喜欢点翠,无外乎是因为这门工艺繁复,且原材料难得。通常一套点翠头面,就至少需要七八十只翠鸟的羽毛。七八十条小生命戴在头上,想想都瘆得慌。可那些世家大族,有权有势的权贵,哪里会在乎小鸟的生命?越是珍贵,越是攀比成风。
谢凝也不喜欢点翠,所以收藏的都是仿翠。
不过每一套都是大师精心之作。
美轮美奂。
比大部分点翠的头面更加鲜艳灵动,
顾苏木今天的寿礼,便是从表妹那忽悠来的。
当然也花了极大的代价。
倒是便宜了秦御那家伙。
顾苏木性格孤冷桀骜,且极为聪慧,大学毕业便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真心想讨好谁,只要话题找对了,容易得很。才不过半小时,便逗得郑老夫人连连大笑。还说往后有机会,要陪郑老夫人去听戏。说起京剧相关,如数家珍。这让郑老夫人对他的好感值upup,直线飙升。
郑德庸眼皮跳得越来越凶。
左眼跳完右眼跳。
顾家小子绝对是故意讨好母亲。
可他为什么呀?
难不成真是为了女儿?
郑德庸心头警铃大作。
这小子小时候就把女儿忘在河边,险些酿成大祸。如今长大了,若真把主意打到女儿头上,他是第一个不同意。要真在一起了,三天两头忘了自己有女朋友可还能行?结婚后,忘了自己有老婆?有了孩子,再把孩子也忘了?郑德庸越想越后怕。
不行不行。
绝对不行。
他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郑兮柔上楼。
郑兮柔猜到父亲想说什么,自然而然地起身。
厅里人多,他俩前后脚上楼也没引起太大注意。
谁还不上个洗手间了?
父女俩前后脚进了书房。
郑德庸也顾不得委婉,直蹦主题:“小柔,你老实跟爸爸说,你男朋友到底是谁?”
郑兮柔双手背在身后,绞着手指:“爸,我不是跟您说了,我们交往的时间不长,您得尊重我的隐私。时机成熟了,我肯定会带回来见您的。”
“行,那你告诉我,顾苏木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直接问郑兮柔,她男朋友到底是不是顾苏木。
私心里,他接受不了。
甚至问不出口。
不过这话,也算是侧面问郑兮柔的男朋友是不是顾苏木了。
郑兮柔不擅说谎。
还好顾苏木一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局面,帮她把借口都想好了。
顾苏木一开始是打算讨好岳父的。
但思来想去,攻略岳父这事,实在太难。
岳父大人对他成见太深。
最终决定采取迂回政策,从郑老夫人那入手。
先和未来奶奶混成票友。(票友:戏曲界的行话,这里特指戏曲爱好者)只要奶奶喜欢他,将来公开关系,有奶奶护着,岳父大人就不能把他怎么样了。
不得不说,表哥的算盘打得不错。
郑老夫人今天不仅对他印象改观。
还真的打算和他一起去听戏。
郑兮柔依着一开始和顾苏木商量好的话术,面不改色地说道:“他不是说了吗?是顾叔叔和顾阿姨让他早点过来的。凝凝从小就学京剧,可能他也喜欢吧。奶奶对京剧那么痴迷,好不容易有个趣味相投的小辈,聊得来很正常吧。凝凝是四叔的女朋友,顾家和我们家早晚是姻亲,他早点来也正常。何况人家都有女朋友了,我也有男朋友,您未免想太多。”
这番话就很巧妙。
没有承认顾苏木是她的男朋友。
当然也没有否认顾苏木是她的男朋友。
可处处听着,都像是在否认。
郑德庸想想似乎也是那么回事,谢凝那丫头要是嫁给秦御,两家关系就很亲近了。顾南星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但苏雯性子不错。人际交往这块,顾家在圈内处理得素来让人挑不出毛病。如此说来,或许真是因为谢凝和秦御的原因,顾家才让顾苏木提前过来。顾苏木的女朋友又恰好跟他闹别扭,他无处倾述,才向母亲讨教。
说到底,是他多虑了。
父女二人的谈话到此结束。
郑兮柔狠狠松了口气。
顾苏木和奶奶说话,目的性太明显。不过有凝凝和四叔的恋情做掩护,倒也说得过去。否则别说父亲了,姑姑和姑父保不齐也能看出点什么来。
父女俩前后脚上楼。
没多久前后脚下楼。
似乎真的只是去了个洗手间。
这一会儿的功夫,郑老夫人和顾苏木俨然成了忘年交。
郑老夫人还当面拆开了顾苏木送的礼物。
对那套仿翠头面爱不释手。
郑德庸下楼时,便瞧见母亲让人拿了老花镜,正仔仔细细,小心翼翼的观赏。会心笑道:“真是不得了,我还以为你这孩子说喜欢京剧,是哄我老婆子高兴,没想到是真有水平。这套仿翠头面,怕是瑜音社也没有几幅能与之媲美。果然是大师之作,难得啊,难得。”
瑜音社是有名的京剧社。琇書蛧
在京圈一票难求。
据说老板是个戏曲迷,创办瑜音社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挣钱。纯粹是个人爱好,宣扬戏曲。所以从不在网上售票,也没有赠票。每天就两场,统共几百张票。想要去瑜音社听戏,就得去排队买票。哪管你再有权有势,都别想走后门。
戏曲水平是京圈梨园中首屈一指的。
顾苏木态度谦逊:“您喜欢才是这幅头面最大的福气。”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中午若无事,便留下用饭。”
“恭敬不如从命。”
“……”
通常上午过来的都是姻亲和本家亲戚。
自然是要留饭的。
当然也有些想要讨好巴结郑家的,生怕下午人太多,他们的心意不能很好的传达到郑老夫人这,也会选择一大早送礼品过来,趁着人少和郑老夫人说上话。但他们都不会留到吃午饭,放下礼物说会儿话便会识趣的离开,不会打扰上午郑家本家和姻亲们聚会。
郑老夫人亲自开口留顾苏木午饭,就是真的喜欢这孩子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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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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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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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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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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