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场便是卢灵儿已经知道的湘江贸易代表团欢迎酒宴,主办单位是省商务厅和省经贸委,分管副申长全程陪同,白钰作为申长只须露个脸讲几句。
虽说行程安排得非常紧,白钰所经路段也做了交通管制,两场跑下来已经晚上七点半——到场点铆也不能讲完话撤头就回,还得逐桌敬酒,与德高望重老领导、大财阀握个手交谈几句等等,原计划马不停蹄参加省正府办.公厅举行的信息安全与技术前瞻座谈会。
纵使如此在卢灵儿精心策划下,车子驶入小环湖会展中心时已晚上八点钟,地地道道“吃晚饭”。
一艘大型画舫孤零零停在岸边,船里依稀透出几丝微弱的灯光,白钰见状不禁有些迟疑,工作人员却做了个直接登船的手势,等他三步并作两步上船后立即撤掉甲板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推开舱门,里面没人,外面却响起引擎声,画舫以较快速度离岸驶向湖中心。又来到驾驶室,果然卢灵儿正聚精会神握着方向盘,夜色里她的脸庞格外姣美神秘,似西方神话里圣洁无瑕的女神。
“今晚我亲自掌舵,让白申长高枕无忧。”卢灵儿一语双关道。
白钰目光闪动,道:“饯行宴放到湖中心画舫里,卢小姐创意独特啊,会不会附近有好事者过来瞧热闹?”
卢灵儿笑笑,道:“小环湖同一时间点只承办一个接待活动,就是确保私密性。您看里面什么都是单数,一幢小楼,一辆电瓶车,一艘画舫且没有小船……停到湖中心后采用先进的全电子防护技术,无人机捕捉不到影像,水里生物靠近到五米之内便有警报并启动脉冲点射……我可以自夸天衣无缝吗,白申长?”
“这样的话,还有位客人怎么上船?”白钰奇道。
“哟,白申长始终惦记着周诗长啊,难道今晚她不来,您就没心情喝酒?”卢灵儿侧过俏脸淡淡道。
白钰被这精灵古怪的小妮子忽真忽假弄得没办法,尴尬地摸摸鼻子道:“说好的饯行宴嘛……”
“还那句话,请白申长放心,山人(散人)自有妙计!”
说着画舫已驶到湖中心,停好后卢灵儿拍拍手道,“趁着周诗长没来,我俩先喝两杯——白申长先热热身,上次也这样……”
她促狭地眨眨眼,白钰心里连续荡了几下,由她牵着手穿过幽暗的船舱来到上层小餐厅。
她的手细腻纤巧,绵软而弹性十足,手心还有些汗津津,与上次一样说明她内心并不象外表这般轻松写意,实际上也很紧张。
“卢小姐珍藏七十年酒都喝光了,这回喝什么?”白钰打趣道。
“已提前放进冰箱镇着,确保12摄氏度最佳饮酒温度,”卢灵儿涞涞眼道,“都开封了,随便白申长怎么喝。”
嗬,小小年纪开起车来丝毫不含糊。
白钰语塞,目光一扫又道:“画舫没厨师服务,看样子以赏月为主了。”
卢灵儿笑道:“只提供干果、水果,没菜应该没关系,今晚就要一醉方休。”
她越这么说,白钰内心越是期待,又越觉得不安,感觉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戏即将开锣。
红酒端上来了,冰到恰到好处,高脚酒杯也在冰柜里镇过,外壁蒙了一层白汽,“嘭”打开瓶塞,晶莹剔透的红酒倒入杯中,“滋滋”声中泛起粉末般的细泡,轻抿一小口,甘美香甜的味道一直沁到心脾。
“好酒!”白钰赞道。
“能入白申长法眼不容易啊,”卢灵儿笑盈盈道,“白申长遍览春色……噢不,酒色……”
白钰不禁笑道:“你干脆直接骂酒囊饭袋好了。”
“一瓶口味淡些,一瓶浓烈些,白申长打算喝哪瓶?或者混合起来喝鸡尾酒?”
卢灵儿越说越露骨,眼里闪烁着捉摸不定的狡黠。
“你喜欢鸡尾酒?”白钰反问道。
“无所谓啊,只要大家开心我乐意奉陪,我这人很随和。”卢灵儿耸耸肩道。
白钰沉吟不语,过了会儿端起酒杯道:“好像正式了一点,但我想敬卢小姐一杯,为着……湎泷发生的一切。”
“还有勋城即将发生的一切。”卢灵儿抿嘴笑眯眯补充道,两只酒杯“叮”地撞击出清脆的声音。
白钰将酒一饮而尽,然后道:“湎泷……我不知道算不算美好,但无论如何不宜复制,尘封于彼此记忆中。周诗长还没来,我想不见为好;或者她来了,我离开,今晚的故事悠长而有余韵,遗憾也很美丽。”
卢灵儿定定看着他,突然展颜笑道:“小容阿姨那首法语歌我也会了,唱给您听好不好?”
没等他答应便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挽起裙角落落大方唱起来,“在灰鼻海角旁边的海滩上,我刚刚打完鱼回來;
我们来到了Léonce酒馆,一共十一个人;
我们打开渔网,秤秤今天的收获;
然后赶快离开这海角,因为这该死的风吹得好冷;
离开灰鼻很快就要到白鼻海角了,我们看见的却只有自己的红鼻子;
当我唇上的盐迹被举起的酒杯吹去的時候,我想到了在大海另一头的玛丽;
当海潮涌起的時候,我感到羞愧和痛苦,当她落下去的時候,我却等她再次上升;琇書蛧
随着低陷的海潮,她离我而去了,随着高涨的海潮她又来到了……”
同样婉转悠扬的歌曲,周小容唱得惆怅低沉;卢灵儿却透出欢快奔放的青春气息。
骤地白钰悟出周小容为何而唱,她应是悔恨懊恼当年的轻率和任性;也悟出卢灵儿为何而唱,她的理念与水手们一样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
从湎泷到勋城,卢灵儿始终没在他面前解释什么,现在觉得真的无须解释,她的年纪她的家族她的三观,多说无益,还不如歌谣里所唱的,随着海水潮起潮落。
法语歌还没唱完,周沐来了。
她乘风而来,坐着湘江彩芸集团旗下的小型水上飞机,从玉江中游一个幽静隐蔽的码头起飞,紧贴江面直溯上游,然后沿着玉江与小环湖狭窄水道进来,稳稳停靠在画舫旁边。
今晚周沐打扮与平时不一样,总是盘着的发髻放下了长发披肩;性感露肩抹胸曳地长裙取代明快利落的职业套装;还似化了淡淡的晚妆,幽暗灯光映衬下份外明艳。
“周……周诗长……不,周书计……”
白钰有些被她惊艳到了,居然罕见地舌头打结。
卢灵儿道:“今晚是小范围饯行,不谈职务,我俩叫您方哥;你俩叫我灵儿;我叫沐姐,您叫小沐,行不行?”
“行!”
周沐爽快地应道,随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今晚先陪家里亲朋好友喝了几杯来迟了,我自罚一杯,二位随意!”
“这这这……这就喝上了?”白钰愣住。
周沐笑笑:“应邀而来就是喝酒啊,不然唱歌吗?”
惭愧,刚刚唱过。
白钰道:“我印象里……你好几年滴酒不沾了。”
“开回戒,明天到三相新的人生,”周沐再次举杯,“来,敬方哥一杯,千言万语尽在杯中!”
“咕咚”,又喝掉了。
白钰暗暗咋舌,心想这架势真象卢灵儿所说冲着一醉方休去啊,忙不迭道:“慢些,慢些……三相虽远了点,高铁不过三四个小时,以后回家还能相见。”
周沐摇摇头,斟满酒杯又敬卢灵儿:
“灵儿,有段时间我很想跟你打一架,狠狠地,打得鼻青脸肿那种,但后来又……今晚喝醉了还能打吗?”
卢灵儿眼波流动似滴出水来,却软绵绵投到白钰脸上:“沐姐有力气的话灵儿奉陪哟……”
连续三杯下肚,周沐愈战愈勇,道:
“这杯算……算辞行吧,刚刚白哥说以后回家,不,实不相瞒基本不回勋城了……我已搬离都家大院,儿子继续在湘江读书,过阵子父母也去三相养老,我在勋城没了家还回来干嘛?所以这杯……”
“咕咚”!
“哎真要慢点,猛酒伤身……”
白钰还没说完又被打断,周沐其实此时已有点醉,压住他手臂直直盯着他道:
“什么都听你的,即将远别了还不让我任性一回?来,干杯!”
“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白钰哭笑不得道。
周沐却哈哈大笑,手指快指到他鼻尖,大声道:“我吃得消!我怕你吃不消……”
“周姐真醉了,”卢灵儿俏脸微红道,“她也喝了第一场来的,又喝这么猛……周姐到房间歇会儿,我陪你去……”
将醉态憨然的周沐安置好之后,卢灵儿回到座位看看酒瓶,又看看酒杯,轻笑道:
“还喝吗?”
白钰感觉今晚每个环节都透着奇怪,特别周沐旋风般光临又旋风般醉倒,反问道:
“不喝么?不喝干什么?”
卢灵儿双手托腮美目流盼,灯光下说不尽的娇媚可人,半晌道:
“你想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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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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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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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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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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