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穿过村子没多会儿便轧然而止,前面没路了。
五月下旬的山里闷热如火炉,没有一丝风,热浪滚滚,就算坐着不动都会汗流如涌。黑羊村到东山沟只修了几百米石阶,其它则是荆棘密布、杂草丛生,没有一条象样的路。
“黑羊村离铁清镇相距六七十公里,杨杭伟跑到这儿干嘛?”白钰边擦汗边问。
尹冬梅道:“可能干过农活,他专门帮蔬菜大棚打短工,只要有活干各乡镇到处跑,好像有个蔬菜大棚短工群,里面提供各种信息。”
“追杀他的人会不会混入短工群打听他的下落?”
“这个……您反应也太快了,估计杀手暂时想不到这一招。”
明明远眺可见的东山沟,两人走得汗流浃背还差老大一截,尹冬梅快瘫地上了,嘀咕道:
“山里人好像普遍对距离长远没有准确概念,要么‘不远’,要么‘前方走会儿’,要么‘两三里就到了’,往往错得离谱!”
白钰道:“地处偏僻的四五十岁山民能念完小学就很好了,九年义务教育至今都没真正得到实施。”
她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歪着头道:“您在批评我教育工作管理不到位?”
扭身时她短短的衬衫微微掀起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他不由得心中一荡,刹那间脑子竟然短路了!
隔了半分钟才回应道:“教育工作也属于上层建筑,建立在经济基础上,哪怕免除学费、课本费,穷苦人家里不能有闲人,小学毕业外出打工大有人在,所以……我们任重道远呐。”
“白书计总利用一切机会进行正治思想教育。”尹冬梅似笑非笑道。
千辛万苦来到荒草丛生无路可走的东山沟,勉强在遍在荆棘里寻到条多人踩踏形成的草径,两人手牵着手小心翼翼避开满是芒刺和尖利锯齿的草叶,尤如在刀尖的跳舞一般。
“怎么会躲到这破地方!”尹冬梅埋怨道。
白钰道:“正因为寻常老百姓根本不会来,反而有点象。”
说话间穿过低矮的荆棘区后拐到山坡右侧,依稀看到杂树乱枝间有个尖尖的亭顶。
“就那儿了!”
两人同时大喜,加快步伐往那边跑。刚跑了十多米乍地听到“砰”一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又是“砰砰”两枪!
“你赶紧藏好,我过去看看!”白钰果断道。
“小心啊——”
尹冬梅三个字没说完,他已奔到靠近亭子的区域,全都是野果子树,密密匝匝找不到路。
正愣神间,一个慌里慌张的汉子从树丛里钻出来,愤怒地冲白钰瞅了一眼随即往相反方向飞跑。
尹冬梅远远叫道:“杨杭伟!”
杨杭伟冲着她叫道:“你这个臭女人你骗我……”说罢又穿入树丛失去踪影。
白钰刚想追上前陡地生出警兆,猛地向下一蹲,说时迟那时快,有个戴墨镜的光头男突兀从六七米树丛里冲出来,抬手便是一枪!
白钰既然打提前量躲开,抓住机会甩出一柄飞刀,光头男也避让开去,想开枪转瞬又改变主意,因为发现白钰可能是难对付的硬茬,而他余光发现远处还有个女孩!
当即扔下白钰便冲向尹冬梅,尹冬梅反应也快,转头拚命往来时的方向跑。
三人应变均在兔起鹘落间发生,立即形成光头男追尹冬梅、白钰追光头男的局面。
最前面的跑得最慢,两分钟后光头男明显缩短两人间距离,抬手准备开枪!
然而最后面的却跑得最快,光头男没料到白钰几个起纵已追到四五步远左右,就在他扣下扳枪瞬间,一道白光炸起——
飞刀“唰”地深深扎中光头男手腕!
那厮长长惨叫,忙不迭扔掉手枪亡命般连滚带爬钻进身边半人高的杂草丛里,转瞬消失不见。
“没想到你还真是文武双全,”尹冬梅软软挨着山坡坐到地上,扑闪着眼睛道,“唉,如果早点遇到您该有多好……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冒昧?”
白钰边在草丛里寻找飞刀,边漫不经心道:“你有心,你家族答应吗?同在京都谁不知道白家的处境?所以理论是一码事,实际又是一码事,连认证的必要都没有。”
“您倒说得实在。”尹冬梅不禁笑了起来。
“走吧,到里面找找杨杭伟,他可能怀疑那个杀手是咱俩带过来的,”白钰摇摇头道,“世间聪明人多呐,杀手比咱俩快了半步。”
“我……我走不了,刚才跑得太急崴伤了脚。”尹冬梅揉着脚踝道。
“呃——”
白钰也不会推拿正穴之类手法,只得说,“干脆守在这回村必经之地,我力气大顺便帮你按摩按摩。”
“多谢了。”她也没拒绝。
午后两点多钟,山间愈发燠热,两人在密不透风的杂草丛里不知出了多少层汗,全身粘乎乎很不舒服。
手机叮地响了,尹冬梅拿起来一看,原来等待的两小时里杨杭伟已经发了二十多条短信,语气从愤怒的指责到反复质问,到最新收的一条已经承认看到他俩与光头男交手,但还怀疑是不是陷阱。
“都开枪了还疑三惑四,让咱俩受这罪!”尹冬梅怒道,“由他去死吧,我不管了!”
“等等!”
白钰连忙按住她手指,想了想道,“你就说,眼下隔空相对咱俩没法证明身份,是否冒险由他自己决定,我们顶多再等半个小时。”
尹冬梅顿时醒悟:“哦对,把选择权交给他,我们磨破嘴皮也没用。”
短信发出后不到二十分钟,经过激烈思想斗争的杨杭伟还是从丛林里钻出来现身于两人面前。
“我真被那个领导坑了!”杨杭伟确定两人身份后急急辩白道,“我也不是冲着20万,主要领导说人反正死了,藏起来对关苓和老百姓都有好处,不然上面要罚款要处理人把关苓搞得一塌糟。我又不懂,听领导这么说,又能赚钱,也就稀里糊涂答应了。”
“把录音发给我。”白钰威严地说。
“一共三段,”杨杭伟边发边解释,“先是那个姓沈的在河边要我把尸体运走;然后夜里要我把尸体送回去;再就是最后一次通话,他意思是不肯给钱,以后再怎么打也不通,恐怕把我号码加了黑名单。”
“你一个人把两具尸体搬上小舨板并运走?”
白钰问道,见他呆呆的没听懂,继而挑明了道,“现场有没有证人?到了法庭一对一接触的场景很难界定,因为不能排除录音文件做假的可能。”
杨杭伟连忙道:“有有有,当地村子有位姓艾的帮我一起搬的,那家伙脑子边搬边问咋回事,我说领导安排他也就信了,事后还给了30块钱。”
“他帮忙运尸体,现场有人看到了吗?”白钰问。
“乱哄哄的谁注意啊,当时天色暗下来了,看到人也看不清长啥模样。”杨杭伟道。
尹冬梅悟出白钰一再追问的意思,问道:“叫艾什么,就住铁清桥附近?”
杨杭伟摇摇头:“大伙儿都叫他老艾,家住蔬菜大棚背后两三里路,离村部不远。”
白钰立即打电话让刑警大队把老艾控制起来——大队长是赵天戈从省厅推荐并空降,执行力绝无问题。
接着白钰让杨杭伟去下长镇找温小艺,职业杀手出身的她懂得如何避开职业杀手追杀,何况有包荣晨、秦凡坐镇,下长镇各方面环境都很友好。
听完吩咐杨杭伟准备转身时,白钰想让他搀扶尹冬梅出去,她略有些厌烦地摆摆手,杨杭伟情知她肯定嫌弃自己身上味大,几天几夜躲在野外不敢洗澡,味道能好到哪儿去?遂知趣地独自离开。
继续帮尹冬梅按摩,她说感觉明显好些马上应该能正常行走,遂让他休息会儿。
白钰闲来没事四下溜达,在另一侧二十多米远处石崖上发现一处清泉,汩汩沿着石壁流到地上,再顺着沟渠汇入半隐半露的地下涧水里。Χiυmъ.cοΜ
“哎,我冲个澡!”
白钰大喊道,尹冬梅远远应了一声。
清凉的山泉泼到身上,霎时觉得又舒服又凉爽,感觉一天的燥热烦闷都一扫而空。
真该把尹冬梅叫过来也冲冲,不过女孩子冲澡太麻烦,时间长,又得防止偷窥,自己要负责站岗,没准也忍不住瞟两眼……
尹冬梅是地道北方女孩,身材跟卓语桐一个级别……怎么想到卓语桐了,她是弟媳妇!
边冲边胡思乱想,突然觉得脚踝间一紧,低头打量顿时全身冰凉,七魂丢掉六魄——
原来是当地最厉害且剧毒的铁线王蛇!
普通铁线蛇就是身子细长如线、坚硬如铁,并不具攻击性;铁线王蛇虽只多了一个字,却有着很大区别:毒性强咬中必死,当前医院用的抗毒蛇清根本无效!
况且铁线王蛇还兼铁线蛇的特点,即任何东西包括人只要被它缠住必断,否则它死死不松,砸不烂砍不断烧不了,比真正的铁线还坚硬。
冷静!
一定要冷静!
荒郊野岭找不到救兵,二十米远的尹冬梅帮不上忙只会添乱,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白钰深吸几口慑住心神,看准铁线王蛇的七寸猛地弯腰闪电般伸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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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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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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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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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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