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约明接着说:“昨天岳申长还有句话,说平时谈起经济来经贸委同志一套一套的,怎么就被股改方案难住呢?到底是态度问题,还是水平问题?同志们,这事儿不能只压到帮扶小组身上,它代表整个经贸委的集体形象!”
皱皱眉头,常务副主任李甄道:“岳申长的指示必须坚决贯彻,说一周就一周不容拖延,但完不成棍子也不能一打一片,而要理清责任。提到帮扶小组,去年就经常受到省领导批评,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多次,现在又迟迟拿不出令人满意的方案,我倒是想,是不是有必要改组一下帮扶小组!”
李甄没参加白钰的婚宴,虽然事后听说嘉宾阵容还可以,他只淡淡一笑,暗想无非拉虎皮做大旗的套路,没什么了不起。
另则这番话台面上批评帮扶小组,更多暗含对管约明的敌意。
孙刚即将退二线,按省直机关约定俗成的论资排辈,作为排名第二的常务副主任,李甄应该呼声最高。可实际上有关他接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经贸委一致认定如果接任者从内部产生,希望最大的是管约明。
为什么?年龄优势。
早在去年李甄就四处活动,有省领导当面说,李甄同志要求进步的想法是好的,但提拔起来一个任期都做不满难以交待,也影响工作的连续性,还是把机会让给年轻同志吧。
在李甄看来“年轻同志”就是特指管约明,因此平时就仗着常务副主任竖眼睛瞪眼,鸡蛋里挑骨头。管约明也看在冲刺主任位子的份上故作大度,不与其正面交锋。
管约明不便出面,倒是出席婚宴对白钰底蕴略窥一二的连副主任笑着解释道:
“李主任,去年帮扶小组那班人都换掉了,小白调过来之后临危受命重组人员做了不少实事。”
李甄“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孙刚趁机道:
“小白介绍一下最新修改的方案思路,同志们积思广议、出谋划策,争取搞个面面俱到的东西出来,如果省领导还不满意,那只好另请高明了。”
他说得很随意,在座都掂得出份量:孙刚的意思是这稿方案经过领导班子研究通过,不再是工作小组而是经贸委正式方案,有文号有存档,就算省里“另请高明”也得拿出站得住脚的理由。
换而言之,孙刚是准备破釜沉舟了。
李甄、管约明等副主任都眉头暗皱,各怀心事:在仕途方面还有想法的,不愿意将矛盾公开化;觉得与己无关的,不想与孙刚绑到一辆战车上;准备过安稳日子的,更不敢得罪省领导。
一片诡谲的气氛当中,白钰开始发言。
开宗明义,白钰首先强调包括之前的七稿,每稿都把榆达集团和化工厂发展放在首位,尽最大努力保护国有资产不受股改的负面影响,尽最大努力保护集团干部员工利益得到维护。之所以产生争议,使得方案无法得到通过,主要矛盾集中在一点:
集团与旗下企业同时股改,是打包处理还是分头进行?
从经济条线部门的着眼点出发,岳峙肯定占着理,也是贾洛化工集团始终坚持的,既然集团全方位股改就应该涵盖化工厂,除非把它剥离出去,也就是葛兰特化工集团提的变通方案。
但骆嘉斯说得也有道理,即集团股改与化工厂股改不是一码事儿,一个考虑国企十年、二十年发展大计,走股份制彻底面向市场的道路;一个迫切需要注入资金和技术,是起死回生的急务。
换而言之,集团股改的价值评估完全不同于化工厂股改,后者等于半买半送,要不是炸得满目荒夷,12个亿能买几十亿国有资产?
这么一想,骆嘉斯似乎也不错。
那这件事错在什么地方呢?不该同时进行。
如果错开两三个月,无论谁在前谁在后都不会引起非议。前面说过,关键是米果的意外出现打乱了各方暗藏的算计,原先扮演“救世主”角色,如今不得不一股脑冲到前台争抢。
于煜在京都的几天,围绕修改方案白钰先后进行了三个小范围讨论:一是专程向缪文军请教,缪文军在经济事务方面确实是行家里手,股份制、股权结构等也有很深的研究;二是把龙忠峻请到省城剖析方案背后的博弈,上次婚宴四位副省级领导出席,龙忠峻对白钰的出身有了更高认识,自然尽心尽力;三是请讲真话的副科长张烨成列席工作小组会议,深入探讨方案的修改。
斟酌再三,形成今天汇报的方案,核心意旨在于四个字:混合持股。
“入股榆达集团的投资商要承诺三年至五年内不得减持或转让其中化工厂股权;对此对应的是,入股化工厂的投资商自动获得榆达集团投资商所占股权百分之二十的优先购买权,它有权买,也有权不买,决定权在化工厂投资商手里,榆达集团投资商必须配合由此产生的股权交割,”白钰道,“这样站在集团股改角度讲,化工厂投资商相当于同步参与;站在化工厂股改角度讲,集团所占股份不准减持或转让也最大限度保证其生产经营的稳定性,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双赢式、混合持股局面。以上是我对方案的简要汇报,供领导们批评指正。”
开会前管约明已大致看过最新修改的方案,总体感觉很满意,见领导们都作沉思状并不表态,率先道:
“个人认为这套方案弥合了之前集中还是分散的争端,集团控股人数年内保持对化工厂持股,化工厂控股人也拥有少量集团股份,应该说各退半步、各有所得。”
沉默了会儿,连副主任含糊其辞道:“有道理,有道理。”
另一侧李甄已将方案仔细读完,抬起头冷笑道:“如果我是省领导,看了方案只会评价三个字——和稀泥!感觉这种股改思路完全出自不懂经济的外行之手,简直莫名其妙,一窍不通!”
李甄主持过第一批省属国企改制,算得上专家级人物,是经贸委资深专业人士,其意见不容小觑。
要说管约明也真沉得住气,几乎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仍面不改色,假装低头研究方案。
孙刚道:“李甄同志具体说说方案存在问题。”
李甄道:“榆达集团核心的、主营的产业就是化工厂,入股化工厂等于某种程度掌握了集团的经济命脉,试问它有什么必要再多掏一笔钱优先购买集团股份?吃饱了没事干,还是钱多得用不掉?再说集团,几十个亿都投下去了它怎么可能短短几年内减持、转让化工厂股份?如果化工厂扭亏为盈,市场前景看好,它怎么舍得卖?如果化工厂经营一塌糊涂,它的股份谁要?根本不符合逻辑嘛,所以我说做这份方案的完全外行,脑子里只想着和稀泥,却违背最基本的市场法则!”
孙刚有些不悦。
方案之所以拖到现在,实质上白钰刚开始已含蓄点出矛盾的核心即申委书计与申长各持一端,互不相让,故而方案只能和稀泥,别无它法。
经贸委总不能在省主要领导之间站队吧?因此李甄这通炮轰并非孙刚所乐见。
“李甄同志提出异议了,还有哪个同志有意见?”孙刚象征性环顾众人后立即说,“关于李甄同志指出的问题,工作小组制订方案时考虑过没有?”ωωω.χΙυΜЬ.Cǒm
白钰沉声道:“向领导们报告,从方案的第一稿起我们遵循的原则就是市场法则,李主任说违背了,又说我们外行,我个人不能认同!”
砰!举座四惊。
省直机关可不是基层,哪怕桌子底下刀光剑影,台面上都要保持一团和气,尤其上下级关系。
以经济运行处来说,现在是管约明主管,难说以后会不会李甄主管,为逞一时之强看似出了口气,以后怎么办?
“愿闻其详!”李甄沉着脸说。
白钰道:“我想说的是,最基本的市场法则也在变,变得与几年前、几十年前不一样!李主任说化工厂经营形势向好持股者舍不得卖,不,换作我就卖!为什么?股权买卖看的是市场预期,如果趋势好,萝卜可以卖出人参的价格。那么经营状况差是不是无人接手呢?也不是!受大爆炸影响化工厂资产估值一落千丈,本来就是抄的历史大底,再跌能跌到哪儿去?国企家底子还在,所以换作我也会买!”
李甄嘲讽道:“可惜白钰同志不是大老板也不是集团老总,市场法则到底什么样子不是你说了算,萝卜就是萝卜,人参还是人参,量价守恒是永远不变的真理。”
白钰恍若未闻,道:“我再解释化工厂投资者为何愿意多花一笔钱收购集团股份,原因很简单,其实包含着某种程度的妥协,即收购之后化工厂投资者实际掌握的股份已超过49%!”
“啊!”李甄呆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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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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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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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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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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