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不,应该说是今晨,因为讨论公安系统干部竞聘方案的会议开到凌晨两点多才结束。八点半,白钰却准点来到办公室,卓语桐强自越过在门口排队的局办领导们大模大样闯进去,大刺刺坐下,随随便便说:
“新年好。”
白钰不禁摇头:“卓小姐……以后有事可以直接电话,你这个样子,人家还以为我俩有一腿呢。”
“两腿都有,不是一起泡过温泉吗?”卓语桐笑道。
“不要再提那事,我正四处宣扬泡温泉被宰的经历,你千万别搅和不然性质就不一样了。”白钰谨慎地说。
“你就直说怕蓝依呗,胆小鬼!”
卓语桐不满地说,转而又眼波流转,“哎,昨晚的事办得怎样,符合你上次暗示的意思?”
白钰故意装糊涂:“昨晚什么事?我暗示什么了?”
“虚伪!”她毫不留情道,“你说枪可以杀好人也可以杀坏人,关键在于朝哪个方向;又说有些话我可以说有些擦边球我可以打,可换作你就是组织原则错误……我悟出你的意思就是坏人可以诬蔑好人,好人也可以诬蔑,以牙还牙把对方阵脚打乱再说!所以昨晚我派人去医院把祁皓宽救出来,又一路护送到常委扩大会会场,效果很好!”
“噢……”
白钰道,“抱歉卓小组,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嗯,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上次说朋友投资温泉度假中心的事儿,有眉目吗?”
卓语桐点到为止并不深究,莞尔一笑道:“有眉目了,朋友答应过了正月半来商砀考察,人家可是很有旅游开发经验的大鳄哟,可不是走马观花而是带着诚意来的,事成之后怎么奖励?”
白钰大喜:“事成之后必有重奖,卓小姐要什么给什么,商砀绝对不小气!”
“我要的比较特殊……”卓语桐悠悠道。
“特殊?”白钰一愣,暗想这小妮子古古怪怪的还真得当心,别一不小心中了套,遂道,“放心,不管什么奖励都要经过县长办公会研究通过,是具备行政效力的。”
“不,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个人约定,跟商砀无关,”卓语桐半开玩笑半当真道,“如果从脱贫致富大局观上讲,我也不应该做点好事就向组织伸手啊,对不对?”
“那……”
白钰还想说什么,夏艳阳拿着一份报告进来,见卓语桐过于放松的坐姿略有些奇怪,深深瞅了她两眼。m.χIùmЬ.CǒM
卓语桐赶紧起身道:“就这样,等投资商过来考察时还得麻烦白县长陪同。”
“没问题。”白钰爽快应道。
等她离开后,夏艳阳富有深意道:“好漂亮的女孩子,跟蓝依难分伯仲呀。”
“呃……”
若非弟媳妇身份,白钰肯定说“没你漂亮”,或“气质不如你”,此时只好搪塞道,“为规划中的温泉度假中心,她有路子。”
“那真可以,”夏艳阳转而道,“昨天起木匠集中培训正式拉开序幕,从第一天情况看效果喜人,我想是不是可以批准成立家具加工厂,县镇两级控股,权当学员们的学校兼实习场所。”
“投资款从哪儿出?”
“省里拨下来的支农资金和三产经济无息贷款,第一期投入约三百万左右,不算多。”
白钰长长思忖,然后道:“再等等,上午的三方会谈你也参加,看祁皓宽的态度。如果他肚里的气消了,并不那么坚持解散森福板材厂,可以说服他增加一个车间,利用森福的原材料和板材给木匠学员们实习,以后家具加工单设一套账就行了。”
“哦,这个办法再好不过,既省下一笔财政投资又能最大限度利用资源,”夏艳阳喜道,“不过祁皓宽能答应吗?他已被县里某些人,还有糟糕的体制伤透了心。”
“他需要与务实肯干的部门和领导打交道,他内心深处还是想为商砀老百姓做事,真正低调从事慈善事业,”白钰道,“商砀需要这样的慈善家,我们必须竭力把他挽留下来。”
三方会议一直开到中午一点钟才结束。
有昨晚俞树的指示,当祁皓宽出示投资洽谈时与县主要领导的谈话笔记后,汪大红都没要求核查旋即同意无限期延长森福享受优惠政策。
黄常稳为首的工人代表事先被白钰做过工作,会谈中绝口不提补偿、赔偿等条件,而是希望森福继续生产经营下去,并承诺自发组织工人纠察队24小时巡逻,坚决杜绝偷拿私带等现象的发生。
至于侵吞挪用慈善款,以及对金柱的指控,白钰已建议正法委、组织部的联合调查组进行一揽子调查,把森福板材的家底和账目弄清楚。
在这方面,祁皓宽是问心无愧的。
几方合力之下,原本真是满腹怨气和委屈的祁皓宽渐渐缓过劲来,关于解散森福的语气也没那么坚决,而是表示要认真考虑,并结合扶持商砀乡村振兴基金会的意见,过阵子才会作出最终决定。
下午白钰听取了苏行长和俞嘉嘉到町水农商行会谈的汇报,因为缪文军事先打过招呼,对方在会谈中颇具善意,在控股额占21%的前提下基本同意苏行长所提的条件,即高管层任命以商砀信用联社干部为主,以及三年、五年内保持高管层稳定等。
当然町水农商行并不是慈善家,银行家从来不做慈善。町水农商行同意入股商砀信用联社,根本原因为了筹建上市,无论必须入股、控股其它金融机构,还是做大存贷款总规模,都要有这样的常规动作。对町水农商行来说,与其投资省城那些体量大、背景深不可测的大金融,还不如挑自家门口的,出了风险也能通过市正府协调和化解。
白钰对会谈结果表示满意,接下来要提交常委会讨论——事关地方金融控股权更迭,可谓敏感而慎重,预计会有重重阻力。
联系戴诚召开常委会事宜,对方苦笑说白县长饶了我吧,昨天开了两次还没开够?再说阚书记、王书记忙得不可开交,打电话都没空接。
也是,白钰不动声色布的大网令阚树疲于奔命焦头烂额:
祁皓宽当众指控金柱敲诈勒索固然纯属乌有,但事有凑巧,四年前金柱的表弟金洋曾想取得森福在省城的总代理,被祁皓宽婉言相拒,虽说事后金洋在金柱等本土系面前说了不少坏话,并没有对祁皓宽有所动作。时至今日再翻出往事,喻意和性质可就不一样了,金柱如陷泥沼左拙右支。
联泉戚镇长的正治生命是结束了,问题在于俞树隐隐有拿他开刀树反面典行的念头,阚树则要千方百计保他平安落地,即便摘掉镇长乌纱帽,起码通过降职等方式弄个副科或正股,勉强挽回些颜面。
田小波、田小旗兄弟被拘捕后,联泉玉泉两镇陆续有群众举报兄弟俩涉黑涉黄、非法侵占农田、强买强卖等罪行,涉黑可是天塌下来的重罪,嵇华在局党组会议上提出成立专案组深入调查,阚树两名亲信拚死抵制,范征也不愿得罪人遂以意见不统一暂时搁置。
温泉浴室整改也不顺利,最主要卡在消防整改方案上,连续几套都被消防大队的崔大队长否决,低三下四问怎么样才行?崔大队长不容置疑说现有条件没法改,推翻重来!阚树闻讯急得摔了茶杯,但消防大队是垂直管理,别看崔大队长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是县处级,阚树能量虽大较起真来却无奈何。
以前本土系跟消防大队配合还可以,方方面面不抹对方面子,这回怎么屁股坐到人家那边呢?一打听,原来与消防改革后部分职能划归地方有关。
二十年前沿海省份就推行的消防体系改革,把规划权、审批权等行政职能划到建设局,消防大队(救援局)主要负责救援、检查和验收。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由于对专业和政策的理解不同,经常出现按建设部门认可的规划方案施工后,消防大队验收不通过的情况。
为确保验收通过,企业不得不在规划阶段就请消防大队先行“把关”,说穿了就是喝酒洗澡打牌加红包,这一来又惹恼了建设部门……
建设局局长廉世维便是商砀众所周知的阚树系嫡系加亲信,几次冲突之后,崔大队长连带着把阚树系都恨上了,之前隐而未发是势孤力单,如今有公开叫阵的白钰相助,自然毫不犹豫给对方颜色看了。
得知原委,阚树深深自省。
近些年来空降干部接连受挫,本土系在商砀占据绝对掌控位置,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难免有些散漫轻狂,自以为根深枝茂无人可撼,殊不知树大招风私底下不知暗藏多少危机。
远的不说,单单森福板材厂的事自从俞树挨打受伤后,自己固然没想到,可金柱是一手促成此案的,应该赶紧把人放出来平息事端,怎么……怎么还继续羁押到春节后呢!
必须尽快调整策略,收缩防线,振作精神跟俞树——不,主要是白钰斗下去!阚树暗暗发狠,老子这会儿是有点狼狈,但老子根基有多深你们恐怕没料着,等老子全面反击之时,就是你俩灰溜溜滚出商砀之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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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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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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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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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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