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子福伯的心情却差到了极点。
早上一听说顾二少爷在园子里逛了一回他就急匆匆地去了顾二少爷的院子,想舍下脸皮再去求一回,谁晓得顾二少爷那贴身小厮看上去文文弱弱嘴皮子却那么不留情,拦着他不让他进去不说,还直骂他不知天高地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直把他这张老脸搁在地下踩。m.χIùmЬ.CǒM
后来顾二少爷在屋里听见动静问了一声,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那小厮捂住嘴,听得他若无其事地应声,顾二少爷也就不问了。
他这才死了心。纵使那小厮跋扈,到底也是顾二少爷的心腹,那福安看不上眼他儿子,顾二少爷再和气恐怕也是不会用的。
他一路在心里骂骂咧咧那小厮是个没本事还眼红他儿子机灵劲儿的,到了门房上也蔫蔫地提不起力气,只能听着其余一应年轻人说着糙笑话,半点也不想理睬。
“老伯,顾少爷回来了没有啊?”
这时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福伯抬起头瞧见一个乡下妇人携着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前,立刻就来了气。
这妇人他见过,这个月来了好几回。第一回来的时候说是从前在顾表少爷身边服侍的,想进宅子给他请个安拜个年,那时顾家两位少爷都不在,他便将人打发走了。谁知竟还有第二回第三回。
再来的时候顾二少爷已经回来备考了,正是闭门读书谁都不见的时候,且明明已经被过了年这妇人还要质疑请安,可见是没安什么好心,便连通报都懒得通报又用没回来的借口将人打发走了。
这回已经是第四回,正值福伯因福安迁怒于顾定延,看见这如苍蝇一般阴魂不散的妇人自然没了好脸色:“滚滚滚!这哪是你这等乡下人来的地方,可别污了我们家大门口的地砖!”
张嫂子盛着一张笑脸却被如此恶言恶语,脾气也犯了上来:“我说老伯,你今日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见主家,隔日顾少爷知道了小心拔了你的皮!”
“就你?”福伯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冷笑道:“你这等粗俗的乡下人怎么会与顾少爷有关系?人家现在可是金陵案首,满城少年郎中的翘楚,会用你这样的人?再说了,我们姜家可没有下人从庄子上巴巴地赶过来给主子请安的事,便是有,那也是从前在主子跟前服侍多年被放出去的体面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论礼仪规矩,张嫂子自然不及福伯知道的多,听他这一说也有些赧然,眼神却惶惑地望向闺女:顾少爷不是个**岁的小娃娃嘛,又怎会中了案首?
福伯见她不说话了,气焰顿时涨得更高,呵斥道:“姜家是大门大户,在京城都排得上号的,你这妇人休想胡乱借着听来的名头打秋风!”又一指旁边的巷道:“瞧见了没有,我们国公爷刚回来,亲卫都在宅子外面巡行,小心你小命不保才是!”
张嫂子再嚣张也确实只是个妇道人家,眼睛一转瞧见正迎面过来,手里拿着红缨枪眼神冰冷的侍卫便腿脚一个哆嗦,不由瑟缩着往后退,生出了退却之意。
有人在背后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头,看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儿坚定的面容。
她走上前去规矩地冲着列坐着的门子们福了一礼,眼神并不看向福伯:“奴婢是从前在常州别庄服侍顾五少爷的小荷,此次前来是想给顾少爷请个安,烦请各位大哥行行好通报一声。”
原来是顾五少爷啊。
有年轻的门子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他们原本是在看笑话,心里想着顾二少爷家里远在保宁,区区丫鬟要是有银钱从保宁一路到金陵又怎会脱不了奴籍,便没发话任由年迈脾气差的福伯发作那妇人。
可若是顾五少爷那就另当别论了。
顾五少爷从前确实在常州住,常州到金陵坐马车不过是半日的功夫,牛车慢一些,手里有些闲钱的也是承受得起的。再者顾五少爷眼下虽没有顾二少爷名气大,但素来得二夫人宠爱,再加上年纪小出手阔绰,为他跑一跑腿向来是不亏的。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说完话便静静在原地等着不吵不闹,一个年轻门子心中最后的顾虑也打消了这才像是知道几分礼数的样子,他跑去问一问也不会吃亏,说不定还能得赏钱呢。
念此,他站起来便拔腿往里跑。
其他人也有反应过来的,可惜慢了半拍,只得眼睁睁看着那门子跑去通报。
福伯呆愣愣地坐在那儿:原来是顾五少爷啊……
顾西正在提笔作画。
昨夜的事情变数太多,她临时作一幅画花些心思伪造一番也能当作昨夜未曾出门的证据,便是打消不了姜维的疑心,起码明面上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这时白英进来通报:“少爷,有个叫小荷的说是从前服侍您的,要给您请个安。”
“小荷?”
顾西有些讶然。
别庄大火后她便随姜家人来了金陵,贵重方便带的器物都随身带了来,下人里却只带了袁妈妈。而心思单纯在大火时又忠心耿耿的小荷则被她放了出去,另给了一笔银钱供她日后生活。
她怎么会突然来金陵给她请安?
顾西心中困惑,便应了声让人请她进来。
不多时一位穿着绯色葛布的妇人领着个小姑娘进来,顾西放下笔往她身后望去,不由惊讶地挑了挑眉。
分别时小荷刚过十一岁,还是一派天真的样子,如今也不过是半年的功夫,她竟如抽条般地长高了很多,眉眼也彻底长开,长相娇憨又可爱。
小荷见了他眼睛也一亮,旋即安静地垂下了头,样子有些缄默,顾西不由目光一闪。
带着她进来的妇人已经殷勤地跪了下来:“小妇人拜见少爷。我们家小荷自回了家便整日念叨着少爷的好,过年时嚷嚷着要给少爷请安,小妇人便带着她来了七八回,谁知都没见到,直至今日……”
小荷对妇人的夸大其词置若罔闻,只安安静静地跪下来给顾西磕了个头:“小荷给少爷请安。”
望着昔日可爱俏皮的小荷变了副模样,顾西心中五味杂陈,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妇人。
张嫂子见这小主子一派孩子模样,正准备多说些好话哄得他多给些赏赐,却听那穿得富贵不凡的小公子冷声道:“大娘先出去吧,我有话和小荷说。”
张嫂子愣了愣,正要出言反驳,一股大力却将她拉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跪在地上的小荷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
顾西看得好气又好笑,拉了她起来,正要问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小荷却先红了眼睛。
“少爷,小荷是真的很想您……在家中一点都不好,您当时怎么不带着小荷来呢……”孩子气的小声抱怨听得顾西莞尔,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笑容顿住:“真是物是人非……来的路上,奴婢听说常州城济风堂的那个季老大夫被火烧死了……当时您的病还是他治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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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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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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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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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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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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