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出现的灯笼一晃,照亮了他们的面容。
来人啊呀一声,原本面无表情的兵士们脸上立刻迸发出杀机,手中的长枪整齐划一地刺向前方:“行宫禁地,擅闯者死!”
老者拦住思索片刻欲掏出香囊打点银钱的年轻人,恭敬地在原地一拜:“兵爷,小人是保宁府的商人,此次前来是为行宫送夏时衣裳布料,烦请向内务府向大人通报一声……”
离他们最近的一位兵士给了旁边人一个眼神,一言不发地进去通报。
片刻后,一个红衣太监翩跹而至,拉住老者的胳膊:“顾老爷脚程可真快,原先想着明天才能到呢……”
老者不敢托大,拱手道:“蒙向大人提携,小老儿得到消息便将东西备好立即启程,半点不敢耽搁。”
红衣太监脸上笑容更盛,看了一眼低头又隐入夜色宛如石头们的兵士们,撇了撇嘴:“陛下派来守行宫的侍卫们都是一根筋的二愣子,若得罪了顾老爷,顾老爷可别怪罪。”
“大人们也是尽忠职守。”顾玄永随和地呵呵笑着,并不感同身受地接过向太监的话,又赔着小心道:“不知道向大人何时赏脸去瞧一瞧小老儿的布料?”
“不急不急。”向太监拍拍顾玄永的手,笑眯眯地低声道:“行宫里又来了一位我的同僚,也是管这些事的,他今日才来已经歇下了,不若明天中午顾老爷再带着东西来一趟吧。”
顾玄永应是,向太监便又笑着转身离去,前者则目送至瞧不见他的身影后才冲顾承延招了招手:“走吧。”
回程的路上两人脚步轻快不少,顾承延更是高兴地谈起那向太监和侍卫们。
“向大人可真是和气,不像那些侍卫们一个个以为自己是个多大的官似的,模样比紫禁城的侍卫还拽呢……”
“休得胡言。”顾玄永瞪了他一眼,却并不十分生气,只道:“那些人确实是职责所在,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反而觉得,说话和气,宛如和他是失散了多年的故友一般的向太监有些奇怪。
“向大人,友善得有些过头了……”他低吟一句,旁边的长子却听得清清楚楚。
顾承延便笑了:“爹,你别太多心了。兴许向大人是听说定延在姜家族学读书,颇有才气,才给我们家几分面子呢?”
顾玄永嗤笑一声:“颇有才气?你可真会给你弟弟脸上贴金。”
算算应该是前几日才考的县试,结果也不知道如何。士子虽身份贵重,可那是对于起码过了乡试的举人老爷而言,像这种不知会不会中途被唰掉的童生,那些大人们可没那么多闲心去结善缘。不过,若是定延在姜家被看重,那些人为了讨好镇国公给顾家一个机会也说不准……
“爹,那我们明日和大人们谈好了,晚上便进金陵城看看定延到了没有吧?”
“……都说了,哪有这么快……”
“那去问问姜家人他县试成绩如何也好啊。”
“……好吧。”
到底挂念着离家多时的幼子,顾大老爷矜持片刻便答应下来,心中也隐隐含着期待:倘若那臭小子考完县试改了主意没回京城,说不定真能碰得上。
父子俩提着灯笼小心地在山路上走着行宫说是建在山脚,其实是建在不算高的山腰上,山上便不免有蚊虫野兽,走路也得提着几分小心。
汩汩的溪流声窜入耳中,顾承延落在后面为父亲提着灯笼照明,让他先踩着石头过去,等顾玄永将灯笼接过去在那边照着,顾承延对周遭的黑暗迟疑片刻,扶着岸边的大石头刚准备踩上去,那石头却忽然动了,呲溜一下不见踪影。
顾承延目瞪口呆。
看行宫的兵士喜欢装石头,这里的人也喜欢在岸边扮石头?
真是古怪。
“怎么了?”顾大老爷在另一边喊。
“没事。”他扬声答道,觉得心中有几分不安,便不再迟疑飞快闪了过去。
**************
朝山行宫中。
大红的灯笼随风晃动,一身朱衣的向太监站在廊下,面白如玉的脸在灯笼下显得有些苍白。廊下蹲着一只堪比半人高的狗,通身金黄,铜铃般的眼睛增添几分凶煞气息,向太监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大狗,似是十分密切的情人一般。
一道阴冷恭敬的声音响起:“大人,已经查清了。”
向太监并未回头,仍笑眯眯地摸着狗:“哦?”
“下午您在马车上看见的人,应当就是十年前的于村遗孤。”
“于村遗骨……”
向太监低低地念着这四个字,忽地啊呀一声,捂住了嘴:“真可怜啊,现在竟然还要孩子们出来打猎养活他们了吗?”
来人默了一默,道:“那些大人们都呆不住,许多偷偷跑出圈子被当场处决,剩余一些跑不动的病弱,这些年也陆陆续续死在了里面。剩下的,就只有先前就有的孩子,和那之后出生的孩子了……”
向太监的神情更加怜悯:“可怜见的,怪不得要自己出来打猎。”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道:“那孩子是个乖巧的,没跑出圈子,咱们既然看见了,便帮上一把,今日夜里你便去帮他们除一除杂草吧,用火烧会干净些。”
那人神情一凛,毫不犹豫地应是,转身离去。
向太监又转过身继续抚摸那条大狗,嘴里喃喃道:“便呆在圈子里吧,多安全,若是扰了贵人们的大事,只怕连遗孤都做不成了呢。”
说着又吃吃笑道:“只有你们倒霉也太可怜了,放心吧,这回定然有新人去陪你们……”
“啊,不对,有两个蠢笨的商户要死在地动里呢……好可怜啊……”
尖细又怜悯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
朝山山脚下。
一个高大的身影将点燃的火折子扔在草丛中,春冬交替之日正干燥,火苗很快就窜得老高,炙烤着这一片土地。
黑夜中,被大火吞噬的土地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刺啦刺啦燃烧的声音。
待火苗渐旺窜出白色的圆圈那一刻,静候着的几个身影立刻泼水将火扑灭,循环往复,只是对圈内的火势置若罔闻。www.xiumb.com
不知过了多久火苗才渐渐熄灭,天边也出现了一丝亮光,放眼望去,原先绿意盎然的土地竟然被烧成了焦土。
寸草不生。
两个小脑袋从地下窜出来。
“没有草,那些动物定然都跑光了,我们还怎么打猎啊?”
“……”
头上布满尘土,双目无神的男孩子呆呆地看着远方:“去偷。”
同样形容狼狈,面色蜡黄的女孩子吃了一惊:“昨晚都去过一次了,今天再去也太冒险了……”
“……”男孩子不答话了,紧抿的双唇却写满笃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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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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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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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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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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