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也正和邵氏谈起这次进京。
“嫂嫂,今年邵大人成了京官,正巧洛和的脸也好了,不若这回你们便同我们一道进京过年,如何?”
邵氏眸色微亮,旋即又黯淡了下去。
兄长邵修畴外放多年,今年年初才回京,如今怕是才刚刚在礼部站稳脚跟。自己虽未被赶回娘家,寄住在小姑家里到底不能算是值得宣扬的事,她虽确然很思念向来疼爱她的兄长,却担心贸然进京给兄长招惹了麻烦。
于是轻摇了摇头:“小姑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洛和刚好,舟车劳顿怕是不美,京城人多嘴杂的还是等下回吧。”虽是婉拒,言辞却十分恳切。
邵氏十几岁嫁进陆家时陆大老爷已年近三十,早已出阁的陆氏虽叫她一声嫂嫂,平日里却更似疼爱幼妹的姐姐一般照顾着邵氏。邵氏向来通透,尤其在先夫去世后十分感念小姑的恩情,自然也托着一颗真心相待,两妯娌的关系因而格外亲近。
陆氏一听她这话便明白她在顾虑什么,于是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来,笑道:“嫂嫂看这是什么?”
信封上笔锋遒劲的“吾妹亲启”让邵氏一愣,当下便有几分失态地接过信,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是邵修畴夫妇邀她去京城过年的信。
邵氏顿时红了眼睛,望着笑容和善的陆氏许久说不出话来。
她从陆家出来后自觉丢脸,鲜少再和兄长通信,对她的处境更是百般遮掩没有几句实话,是以兄长便是再挂念她这个妹妹,信件也没道理会送到姜家来。
定是小姑为了让她进京主动跟兄长联络的。
邵氏心头发酸。
她这一辈子,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
不幸在青年守寡,婆母不慈,幼女多病,幸在夫妻曾举案齐眉,膝下儿女双全,小姑明理,兄嫂疼爱,又得遇神医还她儿一副好相貌
她垂眸望着依偎在自己怀里,光洁白嫩的小脸上盈着好奇和满满的生机的女儿,心头软得不行。
“洛和,你想不想去京城看看你舅舅?”她柔声开口,心间已有了决定。
陆洛和立刻点了点头,声音清脆悦耳:“好啊,我还没见过舅舅呢。”
陆氏望着侄女白嫩讨喜,与其他家贵女再无半分不同的样貌,暗暗替去世的兄长松了口气。
从前见多了这丫头歇斯底里发脾气的样子,竟不曾想到有这样一副好听的嗓子。
陆洛和想起母亲刚才的顾虑,又补充了一句:“母亲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吃了白英姑娘的药已经好多了。而且白英姑娘这回也和顾表弟一块进京呢。”
“那真是太好了。”邵氏闻言也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
有白英在,这一路上倒是真可以安心了。
方才还满脸慈爱的陆氏脸色微变,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哼,她儿子跟她指天发誓保证过了和那丫头没有腻歪过,看在洛和被她治好了的份上,暂且信那丫头是个好的一回。
“阿嚏。”正在给顾西收拾行装的白英打了个喷嚏。
搞什么嘛,是谁又在背后夸她。
当十数辆马车从东西两府浩浩荡荡地驶出时,金陵城的百姓便知道,姜家人又要进京过年了。
因带着十几个大箱笼,马车的前进速度算不得快,一行人行了半日到了镇江,见天气尚好,运河未有结冰之迹,便改走了水路去往通州。
运河上,雕梁画栋的两艘画舫周围围着十数艘小小的护卫船,令人望之生怯,不敢轻易靠近。
顾西还是第一回走水路,好奇得不得了,整日里得了空便溜到船头,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直到北风把小脸刮得红通通的才被顾定延好气又心疼地扯回去,警告她不许再在外面吹风,小心得了风寒。
而同样是第一次走水路的姜程可就觉得没那么好玩了。
上船不过半日,姜程便晕得吐个不停,整张脸白得吓人,再看不出他引以为傲的小麦色。
随行的大夫连开了几道急方都不见起效,陆氏急得团团转,斥骂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顾西十分同情这位小兄弟,又顾忌着府里前些日子莫名传开的他与白英的“暧昧”,只得挑了陆氏不在的时候只身前去给他送早已备好的药丸。
简单说明用法后她便掀了帘子出去,谁知没碰上陆氏,反倒碰见了扶着孙妈妈来瞧姜程的白太夫人。
“太夫人。”她只得抱拳行礼。
白氏瞧清了面前小孩的容貌,脸上便带上了奇异的笑意,慈祥地挽住她的手道:“是西儿啊。”又瞧了瞧她身后见没有人跟上来,道:“外边风这么大,怎么也不带着丫鬟过来?”
姜程和顾西并非在同一艘画舫上,白氏这样问也合情合理。可顾西正要作答,白氏却已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去:“对了,你和程哥儿向来耍在一起,定是来看他的真是个好孩子。外边冷,走,进去陪我说话。”
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
姜程没料到她去而复返,正哗啦啦地往嘴里倒药丸,见状咳了一声,差点噎住。
顾西深吸了一口气。
她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这东西虽然效果好,但一次不要吃太多,免得留下什么坏毛病,敢情这家伙是从来只听得见前半句吗?
她开始怀疑随行的老大夫是被这不按方子吃药的臭小子害惨了。
孙妈妈见状也是一愣,忙道:“三少爷吃什么呢?药可不能这么吃啊”
姜程忙轻咳了一声,信口胡诌道:“哪是药啊,我又不是傻,一次吃这么多药是糖,是糖”又起身给祖母行礼。
顾西冷冷看着:我看你就是傻。
白太夫人掏出手帕给姜程擦了擦汗,心疼地道:“怎么会晕成这个样子,可把祖母吓坏了”
“是孙儿不孝。”姜程忙告罪,一面心虚地看了顾西一眼:“其实孙儿已经好多了”
“胡说,脸明明还这么白。”白氏不悦地轻声呵斥,忽然望向顾西:“西儿,听说你有一个懂医术的丫鬟,看你三表哥眼下这么不舒服,不若便将那丫鬟送予你三表哥如何?”
顾西与姜程俱是一愣。
若说白氏心疼姜程,要白英给姜程治病,那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可张口便是把白英送给他
姜程脸色难看起来:“祖母,孙儿喝下大夫的药已经好多了,用不着白英姑娘。再者,君子不夺人所好,白英是表弟的救命恩人,主仆感情颇深,孙儿不能如此。”
抢表弟的丫鬟这种没品的事,他金陵小霸王可做不出来。
“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行君子之道?”白氏睇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这事祖母做主,你不必插嘴。”又笑着看顾西:“西儿向来和你三表哥交好,应该不会舍不得一个小丫鬟吧。
什么叫她做主?
什么叫应该不会舍不得?
白英难道不是她的丫鬟,是白太夫人的?xiumb.com
顾西目瞪口呆地盯着白氏浑浊的双眼。,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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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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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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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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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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