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香居。
身着姜黄色衣裙的少女客气地同一个婆子坐着说话,举止与平日一般优雅端庄,眼下却有掩不住的青黑。
“昨晚上想着表弟出事的事情便翻来覆去睡不着,让周妈妈见笑了。”
头发杂着丝丝银发的婆子闻言立刻嗔了一边服侍的丫鬟一眼:“早该拿热鸡蛋给姑娘敷一敷,耽误了请安可怎么好?”
脸上却盈着笑意。
如此甚好,夫人还总是担心大小姐心里头和顾表少爷不对付,想是多虑了。wWW.ΧìǔΜЬ.CǒΜ
芙蓉见状也笑应着转身去了小厨房,给姜晴容备鸡蛋去了。
“还是妈妈想得周到。”姜晴容笑盈盈地握着周妈妈的手,低声道:“去送母亲我是来不及了,难得爹娘一道出去,周妈妈您可要想法子多让他们二人说说话。”
周妈妈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老奴省得。”
心头却是一叹。
光她想主意有什么用?昨晚侯爷那么明显的意思了,夫人偏装作不知要将人推给妙姨娘,还好侯爷对那两个妾侍没什么想法
大姑娘虽大了,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夫人那些心病,她一时也明白不过来,不提也罢。
闲聊几句琴儿便送了周妈妈出去,姜晴容看了一眼廊下给鹦鹉喂食的小丫鬟,不动声色地唤了人到面前。
“如何了?”
那丫鬟抬起脸,模样虽还算清丽,右脸上却有一道鲜明的红疤,看上去有些碍眼。
“今日晨起收到信儿,那杨大还没回去,悬崖底下也没有尸骨”小丫鬟摊开手心指着手里的鸟食,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声音却沉静冷漠得可怕。
姜晴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才没有摔掉手里的茶碗。
废物。
说什么是金陵赫赫有名的恶霸,一只手就能搞定顾西,可现在呢,不仅连个八岁的小孩都没弄死,甚至还受伤失去了下落
若是和那疯马一同掉下悬崖也就算了,偏偏是失踪了,还不是被自己救走的万一落到有心人手里,露出些蛛丝马迹
她后背起了一层寒意。
“姑娘,那杨二那边”
话没说完,芙蓉便端着一碟鸡蛋向门口走,好奇地道:“阿蛮,你在跟姑娘说什么呢?”
“我爹和大伯虽不在家,手下的兵士却不是吃闲饭的,最多一个时辰就会围住他那山头,给他些银子当逃命钱让他赶快走,记得不要暴露你的身份。”
她快速地讲完,便面无表情摆摆手让人退下。
“芙蓉姐姐,姑娘在教我怎么喂鸟呢。”名叫阿蛮的丫鬟转身看了芙蓉一眼立刻低下了头,开口却是一派温温吞吞的调子,听起来颇为老实。
芙蓉哦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擦肩而过时却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她脸上夺目的红疤。
在姜家这样的人家,能在主子们院子里服侍的无不是相貌周正的,唯独这阿蛮是个异数。若不是她六年前还是浣衣房的低等丫鬟时凭一身蛮力把姑娘从湖里捞出来,倒也不会有今日的造化。
但这阿蛮实在不是个巧人,呆了这么久了竟然连个喂鸟的活计都干不明白,却也领着二等的月例银子过着小家碧玉的日子。说起来,姑娘也真是个念旧情的人。
她这般想着,伺候起姜晴容不免更尽心了些。
连阿蛮都能过得这样好,她尽心服侍姑娘总不会有错。
身材伟岸,气宇轩昂的男人一踏进门便见一群穿着葛布衣裳,普通百姓模样的人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模样看上去有些凄楚。
男人脸色不变,静默地听着手下汇报情况。
“跑了?”他挑挑眉,“你们打草惊蛇了?”
他晨起便带着夫人和大哥夫妇一道进宫觐见,出宫之时正好收到手下的飞鸽称查明了假车夫的身份,那时便当机立断让他们悄悄包围这个山头控制住疑犯,而自己立刻骑着最上乘的汗血宝马一刻不停地赶回来。
细算下来,其间不过一个时辰出头的样子,那山匪怎会如此手眼通天?
下属忙摇头否认:“将军,这是不可能的。小的们一直在山下守着,没有您的命令哪儿敢轻举妄动?”
姜靖微微颔首。
这点治下的威慑力他若是都没有,何谈打什么胡人?
“那你们围着山下的时候,可有什么人出入?”
下属连连摇头。
山脚下的猎户一听说他们是姜家的人个个诚惶诚恐,早前上了山的下来了也不敢轻易出去,可他们一个个对了画像,没有人和杨大杨二兄弟对得上,等进了这山寨,余下的却都是无足轻重的软脚虾,连那两兄弟的家眷都不曾有一个
“不过将军,这山头很大,我们整个包围圈围起来便花了小半个时辰,那时候有没有人出入便不得而知了。”
姜靖皱起眉头。
小半个时辰恐怕上山下山都不够,这样说来,那杨氏兄弟是在他们围剿之前至少半个时辰的时候便得了消息,于是迅速地带着人溜之大吉了。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这山寨颇显寒酸的陈设,隐隐透出的寒意让手下们不寒而栗,看上去再不是在姜家谈笑风生巧舌如簧的二老爷。
这山寨看上去过得一向拮据,与在金陵艰难混饭的其他土匪没什么两样,若说那杨大是为了绑架顾西敲上一笔钱财,他认为他没这个胆子,否则也不必要等到今日。
而若是买凶杀人的话,那杨氏兄弟能在他们来之前撤得干干净净,其中少不了那位真凶的帮扶。
可那真凶又是如何知道他们查案的进度呢?还是说,他们只是被告知尽快溜之大吉?
姜靖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
门外传来马的嘶鸣声,姜靖出门一看,便见神色颇为疲惫的大哥姜维翻身下马向他走来。
“如何了?”
他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通,姜维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有些难看。
他们花了这么大力气围剿两个山匪,竟然还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传出去不定怎么丢人呢!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不是胡人干的。”
姜维看了他一眼。
武定侯笑了笑:“那些胡人可不会认为这些山匪比他们的武士强。”
姜维也不免哈哈大笑。
是啊,论自大轻狂,这世上还真没有哪儿的人能出胡人之右。
姜靖神色淡然地吩咐了手下向领接的五座城发布通缉令,旋即笑着打趣道:“这回即便抓到了始作俑者,大哥也立不了功了哈哈!”
方才在大殿上,皇上可是提了好几回姜维近来抓潜藏的胡人间谍的英勇事迹呢。
姜维无奈地瞪了弟弟一眼:“天天做些纸上谈兵的事,偶有脑子不清醒的胡人发疯才能出去打杀一通,哪儿比得上你在西北潇洒自在?”
武定侯耸了耸肩,露出些委屈神色:“西北可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兄弟俩彼此酸溜溜地艳羡了对方一通,不多时便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两个小土匪的逃窜在姜家兄弟二人眼中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两位茹毛饮血的将军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对于镇国公姜维来说,从顾西平安归来的那夜开始的噩梦连连才是让他颇为困扰的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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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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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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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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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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