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赴宴的客人早已离去,府中却还四处灯火通明。仆役们默然地清扫着残局,偶有目光交流,留下几句微不可闻的低语。
“听说顾表少爷出事了?”
“二夫人哭的不行,两位老爷在焦头烂额地四处找人呢”
“真会来事,这么大的喜事不好好在府里呆着瞎跑出去做甚么?这些穷亲戚就会给老爷夫人找不痛快”
“嘘”
东风堂。
李氏眼睛哭得红肿,陆氏在一旁轻轻拍着,安慰道:“国公爷和侯爷都派人出去找了,饶是那小毛贼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的。”
李氏握了握她的手沉默不言。
姜晴容掀了帘子进来,望着李氏也是一派伤心之态。
“没惊动老夫人吧?”陆氏忙问。
“没有。”她擦了擦眼角,闷声道:“老夫人今儿累着了,歇的早。”
“那便好。”陆氏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眼风佯装无意地扫过姜维,见对方闻言露出几分满意才弯了弯嘴角。
两位男人则没有陆氏说得那么乐观。
“金陵城哪有这等大胆的毛贼?大哥,恐怕”武定侯姜靖担忧地看了濒临崩溃的妻子一眼,压低了声音。
“对。”姜维也赞同地点头:“这两个月以来我抓了不少胡人奸细,说不准”
两人都沉默下来,心中沉甸甸的。
若是胡人为了给姜维一个教训将姜家的子弟掳走,恐怕那孩子就没什么存活下来的可能了
而且,若是如此,他们连为顾西报仇都不一定做得到。
姜靖想起方才一向清雅知礼,无欲无求的妻子拉着自己的衣袖,无助地祈求他一定要将这个外甥救回来时自己一时心软夸下的海口,便是一阵头疼。
两个老爷们正为难的时候,外边却忽然传来通禀声。m.χIùmЬ.CǒM
“老爷夫人,顾表少爷回来了。”
众人皆是一愣。
伤心欲绝的大小姐更是忍不住问:“只有顾二少爷回来了?”
仆役还未答话,两道身影便拉着手一同进了厅堂。
“西儿顽劣,让诸位长辈费心了。”一进门,顾西便乖乖巧巧地跪下认了错。
只是膝盖刚一着地,方才不动如山神情怔忪的李氏便忽然站起来冲了过来,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西儿,我的西儿没事吧?吓死姨母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就落在了顾西的头发上。
她有些愣神,双手略僵硬地反手抱住李氏,墨色的瞳眸望向僵立在原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的少女,笑了:“对不起姨母,是我太任性非要顾二哥陪我出去玩,这才惹了这么多麻烦”
见她悉数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顾定延心中没有半点轻快,他吸了口气,亦跪了下来:“是小侄考虑不周,一心想着耍哥哥的威风才将小五置于险地,望诸位长辈责罚。”
顾西一急。
他是不是傻了?
他们偷溜出去没参加世子册封礼已经是没有礼数,若解释成她一意孤行耍小孩脾气,也许几个大人会念在她是个小孩子重拿轻放,不与她计较。
可顾定延不同。他本和姜家没有半点关系,如今刚刚在金陵小有名气,若因这个错漏被李氏不喜,让姜维对他失望,不再让族学培养他那可就亏大了
镇国公姜维见状果然冷哼一声,道:“胆大包天的小子们!今日是谦哥儿的生辰和册封礼,圣旨都送到了我们家,你们两个不好好在府里呆着吃席,跑出去做甚么?出去也就罢了,还连累府里一大帮子长辈这么晚不睡在这里抓心挠肝地等消息,真是不孝之徒!”
“大哥,两个小孩子,何须如此严厉?”一道雄浑的声音忽然响起。
顾西抬头去瞧,却见东风台西侧的太师椅上坐了一位陌生的男子。
他看上去颇为年轻,古铜色的脸上棱角分明,没有丝毫皱纹,此刻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一举一动都彰显着武将的大气随性,细微的动作中都布满杀伐之意,衬得旁边五大三粗的姜维都多了几分儒雅。
只是这个名扬大楚,有着赫赫威名的名将,此刻望向顾西的眼神却是柔和的。
他就是姜靖?自己实际上的生父?
顾西暗自打量,摇了摇头。
看来自己和姜晴容的相貌都是随了李氏。
她只愣神了一瞬,旋即便委委屈屈地道:“对不起可是今日也是我的生辰,原先我只是想和顾二哥出去吃一碗长寿面的,谁知后面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李氏闻言抱着顾西的手更紧了紧。
倘若她对西儿多些关心,没有一心想着谦哥儿的册封礼,西儿就不会感觉被冷落然后偷跑出门了
她咬了咬唇,站起身来:“是我的错,是我照顾不周。大哥,她还是个孩子,你别怪她。”
姜靖见妻子发话了,也立刻笑着站起来:“行了行了,既然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便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早你们还要上学堂呢。”
姜维瞪了他一眼,叹道:“慈母多败儿,二弟妹你日后若将孩子宠坏了,可别哭着来找我。”
“今日的事让大哥费心了。”李氏连笑道,福了一礼便屈身带着姜晴容和顾西二人退下。
姜靖见状也要跟着往外走,却被姜维一脸恨铁不成钢拉住:“你给我回来!你又不是妇孺,也要把烂摊子交给我一个人收拾?”
今天这事的来龙去脉还没弄清楚呢,这混小子竟就心大地要跟着媳妇回去,真是
姜靖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派人去查,查到之后连根拔起不就得了?”
在武定侯的概念里,这等对妇孺下手的人,无论何等身份背景,抓起来杀了便是,无需徐徐图之。
姜维无奈地踹了他一脚:“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行了,滚回去吧。”
姜靖敬重兄长,也不生气,笑嘻嘻地便起身就走了。
东风堂中剩下陆氏和姜维两人。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房休息吧。”姜维挽住妻子的手臂,也露出几分疲色。
原就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应付完客人本要去休息,又摊上这么一桩事不过是一个亲戚,他也不想连夜查案谋什么好名声,一切还是明早再说吧。
陆氏笑吟吟地应了,想到什么,脸上又现出些羞赧,拉着镇国公的衣袖小声道:“老爷,妾身今日不大方便,您还是去金姨娘那儿吧。”
姜维看她一眼,有些惊讶:“不会是生什么气了吧?”
陆氏嗔了他一眼:“妾身在您心里就是这么小肚鸡肠之人?”
姜维呵呵地笑,摸了摸鼻子。
起码年轻的时候这种娥皇女英的美事就从未发生。
夫妻俩议定,姜维也不矫情,出门便冲着金姨娘的院子去了。
九湘不由有些纳闷:“国公爷许久回来一次,夫人怎么把他推到金姨娘那儿去了?”
陆氏神情淡淡地扶上她的手:“她许久不曾见过老爷,昨儿弟妹跟我隐晦提了一回府里人的轻怠,我也不好装没听见。罢了,就当是给她一分体面,她也是个本分人。”
“夫人说的是,这府里再没有比金姨娘更老实的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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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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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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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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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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