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出一身冷汗。
这条街素来人多眼杂,八岁的小孩会不会被拍花子给拍去了?可想想那车夫是姜家的人,看上去也有些功夫,又强自镇定宽慰起自己莫不是疑心过重顾西只是去找自己错过了。
这时街口的那颗大槐树却忽然动了一下,枝叶摇晃之间树后踉踉跄跄现出一个人影。
“顾二爷?”那人拍着后脑勺脚步虚浮地走出来,下意识地瞟向方才马车停的地方顿时吓了一跳:“怎么回事?马车呢?小少爷他……”
车夫正惊惶着,衣领却被人紧紧攥起,耳边传来少年牙关直颤,五分愤怒五分恐惧的声音。
“你在耍什么把戏?小五人呢?”
“小的、小的不知道啊。”车夫也吓出一头汗,“不……刚才一定是有人打晕了我,驾着马车把小少爷掳走了……”
掳走了……
能打晕这个会武功的车夫,悄无声息地将顾西带走的人,不太可能是拍花子和地痞之流。难道是……
山匪?
这个念头顿时让顾定延遍体生寒。
那起子亡命之徒既然连姜家的牌子都视而不见,就更不会对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怜悯容忍之心,万一小五半途发现不对出言激怒他们,指不定性命都难保……m.χIùmЬ.CǒM
他越想越惊惧,一刻也呆不住了,沿着街就开始四处打听刚才马车的去向,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尽早寻到顾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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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在写着“断崖”二字的石碑上坐下休息,白英则蹲在方才那位假车夫撞得头破血流的大石头跟前啧啧称奇。
“你可真狠呐,那么小的身板怎么把那么高个子的男人推成这样的?”
“我不想死啊。”她摇了摇头看着她,“所以只好送他去死了。”
白英耸耸肩:“可惜没成功。”
顾西笑了笑,忽然从石碑上跳下来走近了好奇地看着她:“你杀死那位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白英愣了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从前醉云楼那位老鸨。
她沉默了半晌,抿嘴一笑。
“她该死呀。”
神色看起来竟如顾西一般,轻佻中带着满满的挑衅,随意中又处处透着坚定。
顾西点点头,没再追问,信步往城门的方向前行。
“走到城门得要半个时辰吧,到时肯定宵禁了……看来要在城门外睡一晚咯。”
白英看了她一眼:“……我追着马车出来的时候,城门就准备关了,是已经宵禁了。”
“……倒挺会掐时间。”她撇了撇嘴,叹道。
“你知道是什么人要害你?”白英忍不住问。
“知道啊。”**不离十。
她理所当然地点头,却在对方欲要继续追问时道:“谢谢你关心,不过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白英神色一僵。
两个人木然地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再交谈,她不由暗暗气急。
她明明说得那么明显了,追着马车出来的,他为什么不问问为什么要追着他?
这么长的路哎,她有武功跑起来也很累的好吗?
这矫情的想法登时让白英自己也吓了一跳,可她从不是退缩的人,于是冷着脸僵硬地开口。
“喂,带我回你家吧。”反正是上次就该定下的主仆关系,反正你身边连个会武功的都没有,反正本姑娘长得还算可以,红袖添香应该也不遭嫌弃……
“不行。”对方却几乎在她开口地那一刻就果决地拒绝了。
白英瞪大了眼睛。
她还有那么多自夸的话还没说,这人就把她拒绝了?
“为什么?”
顾西看了她一眼:“我用不着你啊。”
“可刚才没有我你就死了。”她气得叉腰。
“死不了,顶多摔断一条腿。”
“……可你身边没有会武功的。”
“我哥哥就会啊,而且那么大的姜家,难道还找不到一个会武功的下人吗?”
“可……”白英还从没在口舌之争上这么无力过,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被甩掉,于是咬牙道:“……你上次给我治病还没治完就跑了,这样行医是要遭诟病的。”
“你真可爱。这是你用得着我不是我用得着你……而且我又不是正经的大夫,才不怕什么诟病呢。”顾西扑哧笑了,又认真道:“上次施完针你应该已经好了不少了,只要按时喝我开的药慢慢养着,用个几年就差不多能根除了。我这可比其他大夫厉害多了。”
白英一默。
确实如此。
那次施完针,原本她每三日或是生气时都要发作一次的生生地变成了半个月发作一次,有望能治好这个拖累她的病,她自是按时吃药不提。如今想来,离上一次哮喘发作已经有月余的时间了。顾西确实功不可没。
她抬眼看着小童身上因在地上翻滚显得有些脏乱的直缀,目光沉静幽深下来。
“你说你用不着我,那……为何你一个受家族庇佑的人会狼狈成这样?”
顾西一滞,不自在地移开了眼:“那定是想讹诈姜家的山匪,这等**一时没有防备有什么稀奇?”
白英笑了。
“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姜家在的地方绝无匪乱。这金陵城大大小小的山匪早在几十年前被剿了个干净,便是新出现的,也不会瞎了眼敢讹姜家,敢劫姜家的人。”
顾西暗叹了一口气。
她把这茬给忘了。
姜家可不是寻常的富贵之家,那是数代战功赫赫的武将门庭,怒斩胡人首领头颅的事都不是没有发生过,区区山匪又怎敢不要命地招惹?
不通晓往事的外地人就是这点不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绕弯子,坦诚道:“既然你已经发觉,那我也不瞒着你。”
“我的敌人很强大,强大到我甚至没有把握保全我自己。”
“即便解决了这个敌人,我同样不敢保证我的生死……或许,逃亡便是宿命。”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跟着我,兴许被哮喘死得更快。”
“所以,你还要跟我回去吗?”
小孩的声音沉静如水,白英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原先不过以为这是富人家中的萧墙之乱,可听顾西这么说,似乎又不止如此。
可顾西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何以对自己的未来有这样悲观的笃定?
她觉得荒谬,却没有怀疑。
自顾西满不在乎地给她施了一回针莫名其妙地缓解了她的哮喘之后,这个八岁的孩子在她眼里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小孩子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街上偶然瞧见那假车夫击晕了车夫带着顾西驾车离去后会锲而不舍地跟到城外。
或许,那也不能称之为偶然。
毕竟这些天来,她总会有意无意地打听姜家的情况。
她看着眼前人认真的神色,缓缓地出了一口气:“我还当你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贴身的丫鬟没准要给你殉葬你才不要我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顾西无奈。
容色姣好的女子屈膝一福,抬眼时眸中烧着熊熊的烈火:“既是**,既是别人想让你死,那我们,便让他先死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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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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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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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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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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