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同贵忽然开口了:“咱去接老太太回王祥寨吧。”
疏花猛地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他。
他不看她,继续说:“她老了,还能活几年,就叫她顺顺当当的回家,顺顺当当的老了吧。”
疏花哑声问:“你同意……”
丁同贵点头。
疏花难受的提醒他:“姓可不能改来改去,你要是改了魏姓,就是等于顶替我那个死鬼活着了……”
他仍低着头说:“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就知足了。”
疏花手里的鞋底子啪一下子掉地上了,她厉声道:“不行,我不会答应的,大男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不能叫你受这个屈辱。她都把咱们撵出王祥寨了,咱们跟她也没关系了,她爱死哪死哪。”
“疏花——”同贵抬起头痛苦的叫。
“我不能叫你落个为了个野男人跟婆婆决裂,令孩子都无家可归了的臭名。并且你小姑子说的也对,我一个外地人,在王祥寨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我如果改了姓认了魏家的亲,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王祥寨过日了——”
“咱们在这过的也挺好啊,孩子不也没闹着回去吗——”疏花口气很大,胆明显的底气不足。
因为她亲眼看见了,每次周末,看着人家成群结队的回家,俩儿子眼里都带着羡慕。每次等同学们都走光了,偌大的学校顿时空空荡荡就剩他们一家,他俩都落落寡欢的。
“疏花,别自己骗自己了,我看出来了,孩子们都想回家。想想他们都是因为我才有家不能回的,我心里跟油煎似的……”丁同贵捂住了头。
疏花重重的垂下了头。她轻轻的说:“没事的,等老婆子没了咱照样可以回去,土埂叔跟我说了,我有儿有女的,王祥寨的土地和院子哪会落到别人手上。”
丁同贵摇摇头说:“那样不好,村人会笑话我们的。不如趁老太太活着,咱回家好好孝敬她,给他养老送终,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的在王祥寨呆下去,你跟孩子才不会被人嘲笑。”
疏花知道这男人始终都是为她着想,不论自己心里多委屈……她就安慰他说:“同贵,放心吧,王祥寨人还是好人多,他们不会欺负你不会笑话我娘几个的。”
丁同贵发急的叫:“疏花,别骗自己了。你不是不知道,自从你招了我后,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叫过你?谁拿正眼瞧过我?虽说有几个好心人也帮着你说话,但是寡不敌众啊,慢慢的村里人都会随着大家的眼光来看咱。这样一来,咱就被孤立起来了,咱在村里就像庄稼地里的一棵野麻棵子,谁看了都想动手把你薅了去……以后孩子都被人家嘲笑的……”
疏花的头低下了,她那颗高傲的心到底抵不过世俗的眼光,只是她硬撑着罢了,这时被同贵无情的“剖析”了,她再强硬不起来了。
“但是你就真愿意改姓?”她觉得丁同贵为她付出的太多了,她此刻替他觉得不值得,也许自己真的不值得。
她抽泣起来。
丁同贵用眼光看着她抚慰着她说:“疏花,你不要胡思乱想,什么名呀姓的都是虚无的、狗屁不是的玩意。
咱得知足,咱们这一辈子还能走到一起我连想都没敢想,可是老天爷就叫咱们过到一块儿了,而且咱都还耳不聋眼不花腿不瘸牙不掉,咱不觉得咱在命运上赚得太多了吗。”
疏花不哭了,仰起头看着宿舍里白白的墙壁,眼睛里露出对他话的赞许和幸福光辉。
丁同贵低低的说:“咱都不是小孩子了,都活了这几十年了,对人生不说看透也看了个八九不离十了,这老天爷可是公平的,他不会叫一个人老赚,也不会叫一个人老赔,你会看着给你加给你加该给你减给你减,咱该享受的享受了,该拿的拿了,该付出的也得付出,该丢掉的也得丢掉,你不能跟上天抠,你抠他也抠,到时候损失的还是咱自己,有谁能跟老天爷打过胜仗呢……”m.xiumb.com
“可是,我还是不允许你改姓?”疏花还是不能同意。
她觉得一个男人改了姓会被人嘲笑、鄙视的,他就是“苟且偷生”、一点男人的尊严都没了。她不能接受她的男人屈就于这个,尽管这都是为了她和她的孩子……
“我不同意。”她一抹眼泪坚决的说。
他笑笑说:“疏花,你这个认死理咋就不会改啊,这事你要说是事儿也是事儿,你要说不是事儿也不是事儿,她不就是叫我在他们魏家的人跟前认认人嘛,给她个脸儿就是了,我丁同贵只有在王祥寨是魏同贵,出了王祥寨永远都是丁同贵,你有啥不同意的呀?”他故意说的轻描淡写。
赵疏花的眼泪像雨一样哗哗的往下流,她咬咬牙,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我的男人是丁同贵,那个我从十几岁就想嫁的丁同贵。”
这天下午放了学,林盈盈非让魏思峰再陪她去吃米线,并且夸张的又在他面前描述了那家米线如何如何好吃。
真把魏思峰的口水给描述出来了。他笑着揉揉她的头说:“小馋鬼,那好吧,我就替孩子们尝尝去,好吃都这个周末带全家去吃。”
然后他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
俩人开车到了那家米线馆,发现米线馆门口依然很冷清。
林盈盈就替他们抱屈的说:“真是暴殄天物啊,这么好吃的米线没人来吃。”
魏思峰随口说:“是主人不会选地方,咱这穷乡僻壤的,吃饱饭才几年呀,谁会吃这些洋玩意。”
对呀,米线在这个年代的农村还是“洋玩意”。
林盈盈拉着魏思峰掀开帘子进了米线馆,蓦地看见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跟老板娘坐在一张桌子上。
她们看见来人好像惊了一下,随即就起身走进后厨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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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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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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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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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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