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刚满九岁,从息悯手中接过剑,走上一条并不容易的道路。
她仰仗不同寻常的身份,直接拜在年事已高的水月门下。
水月是个雷厉风行,淡薄人情的女子,哪怕岁月也未曾磨软她石头般的心肠。
对于白淼而言,水月无疑是个最好的师父,尽管求学的路途艰难。
在水月眼中,她从来不是皇女,也不是寄托了凤宫未来希望的继承人,她只是一个徒弟,学成则已,死不足惜。
千暮山上常年积雪皑皑,在寒冷的环境中,湖水上的冰层会被砸出一个窟窿,在水月的吩咐下,白淼会穿着单薄的衣衫跳下去,仅靠内力维持体温,再自己爬上去。
最初她很害怕,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的感觉十分不好受,那是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感觉,除了痛,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时候,水云间年轻的少主总是会在边上守着她,等她爬上去,便立即递上白氅,将她包裹起来,一遍遍搓着她失去知觉的双手,直到它们暖起来。
后来,白淼再也不会害怕跳入冰湖。
战胜死亡的感觉会让她的内力更加醇厚,心志更加坚定。
最重要的,是每次冒出水面,泡在湖水里的身体麻木无知觉,心却是暖的,因为身边有等候她的少年。
...
回到现时现地,凤宫之中。
白淼在水中扑腾了一会儿,冒出水面时,此前梳好的发髻散开,青丝有一些紧贴在脸颊。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湖水,睁开眼,水俞之站在岸边,满脸担忧。
就如同从前。
白淼浅浅一笑,是平日的淡漠疏远。
“方才我醉了。母后曾说酒乐都是扰人心智的东西,让你看笑话了。”
“湖里水凉,殿下先上来吧。”他弯下腰,冲白淼伸出手。
但白淼并没有去抓他的手,而是游到岸边,自己爬了上来。
从她身上落下的水叮叮咚咚地回到湖里,水俞之再次站直了。
白淼理了理有些狼狈的头发。
“你忘了,我一直都是自己爬上来的。”
“殿下心志坚定,非常人能比。”
白淼闻言,只是自嘲般地笑了笑,不置评论。
“白泽被刺杀的事早晚会查到我头上,裴家和朱颜是时候放到明面上来了,之前的计划不变,但我不希望中间出现什么纰漏。
大业功成在前,相信你也不会懈怠吧。”
水俞之微微偏头,错开她的目光。
“夜深了,殿下小心着凉,我送你回寝殿吧。”
“不必了。”白淼冷硬拒绝,“你做好你的事,帮我把红玉叫来便好。”
“是。”
他恭敬行礼,默默退去。
白淼独自站在湖边,面对着满湖璀璨的星火,反倒显得愈发孤高寂寥。
...
红玉其实一直守在不远处,该去送酒的是她,但在她上前之前,水俞之出现了。
她远远的看着两个人,虽然听不见谈话的内容,但不难猜到他们相处并不愉快。
看见白淼“跳湖”的那一刻,她差点冲上去,但还是忍住了。
在这个时候,她是多余的那一个。
水俞之黑着脸回来,红玉只得战战兢兢地上去问。
“师兄,你与殿下...”
“殿下方才落水了,你去看看,别让她着凉了。”
显然,他并不想提其他事,红玉知趣地闭了嘴。
“我就过去,那师兄你要往哪里去?”
“太子府正发了疯地满城找杀害白泽的凶手,殿下的布局还未完成,我得去做点事吸引白刈的注意。”
红玉抓着自己的手指头,隐有心事。
她犹犹豫豫,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师兄慢走,请保重自己。”
水俞之点点头,算是答应她,快步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红玉的目光回到站在湖边的寂寥身影上。
她走过去,离的近了,还能看见白淼身上不断滴落的水珠。
“殿下,你怎不看看如今什么时日,万一染上风寒可怎么办?”红玉撅着嘴嗔怪,面对着她满身湿透的衣衫不知该如何下手。
“不过是喝醉了,下去醒醒酒,不是什么大事儿。”白淼笑着解释,要自己这位爱操心的小侍女安心。
红玉去抓她的手。
手冰冰凉凉的,被冻的惨白,红玉更是铁了心要好好教训自己这位主子了。
“你要醒酒,与我说一声,我给你煮一碗醒酒汤不就好了?如今春寒料峭,你硬是要往湖里跳,若是病了躺在床上,懊恼的不还是殿下你自己吗。”
白淼笑着捏了捏红玉气鼓鼓的脸颊,“我错了,可好?下次必然不会了。”
红玉无奈,唯一能做的,不过也只是叹一口气。
“殿下,咱们回去吧,我给你换身衣裳。”
白淼缓缓摇头,将目光投向湖面,“我想再看看。”
“明日我再让人点上那些莲灯不就好了。”
“傻丫头,莲灯是用来祭奠母后的。”她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敬过的酒,“往后,都不必了。”
红玉也看向那些灯,像落入湖中的星辰,很美,可白淼的模样,让人看上去很伤心。
“红玉。”
红玉没料到她突然叫自己,愣愣的“嗯”了一声。
白淼回首看她,分明笑着,却让人觉得凝重。
“若将来有一日俞之回到水云间,你会跟着他走吗?”
红玉有些意外,她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更没想过白淼会问。
这位从不过问私情的皇女,似乎也在息悯皇后的魂灵前变得多愁善感了。
“我...”
“罢了。”白淼打断她,“今日大概真是喝了太多的酒,总胡言乱语,方才那些话,别放在心上。”
红玉有些懵,但白淼既然不再探究,她也不便再答。
“咱们回去吧,这夜风,当真是有些凉的。”
白淼率先转身而去,红玉迟疑地跟上,她默默盯着那个背影,突然想明白了。Χiυmъ.cοΜ
白淼方才并非不想知道答案,只是害怕知道答案。
她害怕红玉说出口的话与她所想所愿背道而驰,她害怕真有一日众人纷纷离去,原来强大如她,算计好了所有,也还是会害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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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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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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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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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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