氿江发源于宁州,流经宁、宜、沧三州,是丹颐国内最长,流域最广的一条江。
江水灌溉田地,养育了一方百姓,但它也是造成沧州百姓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
裴思锦跟着白淼,两人日夜不息的赶路,大致的方向是西南,在进入宜州境内后,裴思锦大概猜到白淼的目的地。
江南富饶之地,人人尊崇的武林世家,程颐肖氏。
在程颐,除非丹颐皇帝亲临,否则肖氏第一,皇族次之。
因此裴思锦有些不解,白淼仅仅带了自己就来到程颐,岂不是与孤身犯险无异。
顺便一提,不带芜菁是白淼的提议,裴思锦也不知道这位皇女的脑袋出了什么毛病。
程颐之地包括了江城、洛城、嵩遇城在内的几座宜州大城,几乎是氿江流域最富庶的土地。
裴家虽然也在此处扎根,但始终受肖氏制约。
在离开京城后的第五日,白淼与裴思锦顺利到达肖氏本家的所在地,江城。
江城素有牡丹城的美名,但并非因为此地盛产牡丹,而是因为城中富商云集,故也被称为南永新城。
但无论多有权有势,在面对肖氏这个背景盘根错节的土皇帝时,都是处于劣势的。
白淼自然明白这一点,在江城,自己皇女的身份毫无用处,相反,还很有可能给她带来麻烦。
她得借一个契机,才能毫无痕迹的去见肖家现在的掌权人。
两人在一家本地人开的小客栈下榻。
正午时分,街道上人声鼎沸。
裴思锦靠在窗边,通过一条极细的缝观察窗外,直到白淼推门进来,她轻轻把窗户合上,严丝合缝。
“三姐打算以什么身份去肖府拜访?”
这几日相处下来,裴思锦已经能很自然的唤白淼一声三姐,两人之间也仿佛真的平等如姐妹。
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不一样的白淼。
“这是个好问题。”白淼给自己倒了杯茶解渴,“我也在等别人给我答案。”
“我听说肖氏如今的掌权人与曼陀罗华的杀手有些纠葛,这是殿下找到的机会吗?”
白淼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对于肖氏,你有什么了解?”
裴思锦轻轻扬眉,事实上,她知道的并不多。
“世代相承,武林世家,听说钱多的能砸死人,钱砸不死的,一招断水剑法也能见血封喉。”
肖氏断水剑,可是武林中令人闻风丧胆,就连昔日的水月教主也忌惮三分的存在。
白淼又问,“那关于肖氏现任的掌权人呢?”
裴思锦想了想曾经听过的传闻,也管不了真假了。
“肖络辰,年少继承家业,有野心,也有实力。”
“可就是一直龟缩程颐,甚至有将伸出去的手都收回来的意思。”白淼补全了裴思锦的话。
裴思锦无奈的耸耸肩。
“的确,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过看上去会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有他的大业,你也有你的。”
裴思锦不懂她的意思,她却不愿多说了。
“咱们要等多久?”
“不会太久的,很快,毕竟我没有太多时间。”
白淼退出了房间,房门合上的一瞬,迟来的疲倦袭击了裴思锦,让她忍不住放下全身防备,靠上客栈简陋的木窗。
她闭上眼,享受着短暂的宁静和安逸,却在什么都看不见以后,见到了捧着蝴蝶奔向她的女孩。
“你是蝴蝶变成的仙女姐姐吗?”
女孩脆生生的嗓音带着笑意,就好像出现在她耳边。
她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意识到什么,笑容又渐渐淡去。
她抬起手,用生出薄茧的指腹碰了碰干裂的嘴唇。
“回去要怎么才能讨好小丫头呢?”女子窈窕的倩影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无奈,“已经不是小丫头了啊。”
...
到达江城的第三日,白淼等到了她需要的机会。
肖家要举行婚礼。
毫无预兆的消息,没有广发请帖,也没有宴请肖氏几大世交的打算,这个消息让江城一夜沸腾,无数江湖中人涌入牡丹城,只为在肖络辰面前露个脸。xǐυmь.℃òm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白淼与裴思锦正在客栈的一楼吃午饭,邻桌的江湖人谈起此事,满面红光,仿佛要成亲的是他自己。
白淼冲裴思锦一挑眉。
“怎么样,我说了不会等太久。”
“三姐神算,只是不知道肖络辰要娶谁,竟然如此...随便。”
没有三书六礼,说娶就娶了,不是随便是什么?
虽说肖络辰父母已不在世,可肖氏一族众多长辈竟也容肖络辰这般胡闹?当真是应了裴思锦那一日说的话,有趣。
“这位女侠,你大概是误会了。”
一位路过的长衫男子听见她的话,驻足解释。
男子蓬头垢面,看上去是个穷酸秀才,裴思锦见白淼没有多说话,就没有立刻将人赶走。
“我们姐妹初到江城便听闻肖府要办婚礼,其中曲折却不清楚,公子可否指点一二?”
言罢,裴思锦在桌上放了二两银子。
“这点钱,算是我们姐妹请公子喝酒了。”
穷酸秀才也不客气,自然的把银两收进口袋,接着便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事实上,婚礼虽是肖家来办,成亲的人却不是肖络辰,更不姓肖,而是肖络辰青梅竹马的义妹伊梵,以及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郎。
不过这与裴思锦和白淼毫无关系,也不是她们需要关心的范畴。
穷酸秀才走远后,白淼放下手中的酒杯。
“你那二两银子白花了。”
裴思锦笑了笑,“就当听了个故事。”
“故事可不能让你进肖府的大门。”
两人同时起身,走出客栈,融入拥挤的人群中,被人潮推着走向今日城中人人朝拜的“圣地”。
肖府门前的大街上挤满了人,拥挤又喧闹,白淼堂堂皇女可受不了这个委屈。
她与裴思锦坐在别人家的屋脊上,远远地,但安静又悠闲的看着肖府红通通的大门。
就连裴思锦也忍不住感叹。
“豪华,气派,有钱。”
说到有钱,裴家已经是丹颐数一数二的家族,说到气派,丹颐内城的裴府可不输半筹,因此白淼对她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行为很不屑。
“等到将来你们裴家的小姐出嫁,也不会输多少。”
白淼不过顺口一说,说完自己却愣住,裴府的小姐,不就只有裴思锦和裴珬吗,而这两个人又不免让她想起那一日隔着花墙看见的场面。
两人心中都有鬼,默契的噤了声。
吉时到,花轿从肖府旁边的伊府抬出来,没有人送嫁,轿夫没走两步,花轿又停在肖府门口,这时满身红绸的新郎官从肖府里走出来,走到花轿前,掀起了轿帘。
裴思锦只看了一眼,便又忍不住感叹。
“生了这副样貌,也难怪伊家的小姐要嫁,名不见经传有有什么要紧呢。”
白淼闻言,侧目看了她一眼,只是侧脸,她却觉得裴思锦在透过那“貌美非常”的新郎官看另一个人。
“若是思锦呢,也愿嫁?”
裴思锦怔了怔,意识到自己失言。
“属下自然只效忠殿下。”
这是个答非所问,但无疑最合适的答案。
白淼微微挑眉,抛开心里那点不悦。
“热闹也看了,咱们该做点事了。”
两人一前一后跳下屋顶,绕开大街上的人群,直奔几乎没有人的肖府后门。
“门口没有见到肖络辰,你猜这桩婚事会是他想要见到的吗?”
“谁知道呢。”白淼耸了耸肩。
看着裴府白花花的高墙,白淼冲裴思锦使了个眼神,意思是:你先。
裴思锦二话不说,施展轻功飞身而上,轻易跃了过去。
白淼亦然。
事实上,白淼不知道真是自己撞对了时机,还是有神灵眷顾着她,因为她的运气实在好的匪夷所思。
就在两人翻墙进了后院,还没想好要怎么找到肖络辰的时候,一些声音吸引了她们。
似乎是两个人在争吵,听声音是一男一女。
两人悄悄藏在一堵矮墙后面,白淼看清了争吵中的人的脸,肖络辰,以及一位有着西域血统的女子。
说是争吵,其实描述为肖络辰单方面的发泄更恰当,西域女子几乎不怎么说话,直到最后,她甚至丢下盛怒中的肖络辰,独自离开。
这可看呆了白淼和裴思锦。
肖络辰一掌拍在身边刚种下不久的小树上,他显然没用内力,否则小树就不会是只抖落一些树叶那么简单。
“躲在暗处的客人们,还不打算出来吗?”
他早知道外人的存在。
白淼掸去身上的灰尘,落落大方的走出来,裴思锦跟在她身后,尽心尽职,两人走到肖络辰面前。
“肖公子,很高兴见到你。”
“相信我,你不会愿意在自己家后院里见到偷偷摸摸的老鼠的。”
裴思锦没忍住笑,但她不是故意的,因为她自己也被人称为老鼠了,不是吗?
白淼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事实上,我知道肖公子现在心情不佳,但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等,所以我只是来向你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肖络辰意识到什么,他开始仔细打量白淼。
“你是凤宫的新主人?”
“或许已经不能算’新‘了。”白淼耸耸肩,事实上,她已经在凤宫待了很多年。
“皇女白淼,我听过你的名字,你是个有趣的人。”
“谬赞。”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但府里正在办喜事,我想你不介意等一等吧?”
“抱歉,我想我是介意的。”白淼毫不退步,“我说过,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等。”
肖络辰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露出一笑。
那一笑满是轻蔑,看的裴思锦胆战心惊,但好在白淼并未因此动气。
“既然三皇女坚持,那便如您所愿。”
...
肖络辰领着她们离开江城,三人骑马走了一段山路,直到后来山路变得更加陡峭崎岖,甚至看不清路,他们不得不弃马,徒步前进。
从始至终,裴思锦都不明白白淼究竟要向肖氏要什么。
直到她亲眼所见。
那是深山中的一处低谷,本该杳无人迹,却有人砍去树木,在此地扎营。
三人站在山坡上,借高处的优势,看着山谷中连绵的帐篷,袅袅升起的炊烟,以及行走其中满身甲胄,武器精良的士兵,没人能再淡然处之。
“这些,就是息悯皇后留给你的财富。”肖络辰适时解释,“我的姑母肖依在世时,就已经有了简单的谋划,用肖、裴两家的金钱作为支撑,招兵买马,秘密在山谷中开辟一片天地。后来息悯皇后将一切付诸现实。”
“是她拜托你训练这些人?”
白淼的眼睛几乎离不开山谷里的一切,如果说张清告诉她并不存在兵符时让她感到前途一片黑暗,此刻她却又重见光明。
但肖络辰说,“我只管出钱而已。”
“可是...”
“是息悯皇后。”肖络辰知道她想问什么,“人都是息悯皇后找来的,最初的几个月,她甚至留在这里,与那些人同吃同住,亲自训练他们。其中有几个高手,对息悯皇后十分恭敬,他们似乎认识了很久,现在由他们掌管这里。”
能被肖络辰都称为高手的人,想来并不简单。
但令白淼更加讶异的是,息悯曾在此处亲自操练士兵。
这让她想起张清曾问她的那个问题。
她的母后可不是史书上那个坠湖而死的冤枉皇后,她是湮浅古城里曼陀罗华神主钦定的麒麟主啊。
白淼忍不住要走进那帐篷堆里去。
但肖络辰却止步于此。
“我的职责已尽,接下来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
白淼回头看他,“没有信物吗?”
肖络辰笑了笑,像是笑她的天真。
“你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信物,可至于他们会不会听命于你,全看你的本事了。”
说完,肖络辰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于山林之间。
白淼无奈,冲裴思锦叹了口气。
“走吧,思锦,咱们得去找点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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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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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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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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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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