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西域诸国不足为虑,北方强乜虎视眈眈,故垚左之地并不受朝廷重视。
玉归六十年,太子白盏受命前往边城,任监军,代天子视察军务,得召且归。
随行的,有百名精锐禁军,以及白璞钦定的太子妃。
在白盏到达垚左之前,饶杉月就得了父亲提点,太子便是未来的陛下,饶家是否能走出这片黄沙之地,荣耀宗门,便看她的了。
自小长在边陲穷苦之地,饶杉月对别人口中繁华旖旎的京城自是无限向往。
白盏到达城中驿馆的那日,她欢欣地用最华美的衣衫装饰自己,戴上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的首饰,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提督府的大门。
婢女芬儿说,她今日极美,比京城里的大家小姐都不差。
驿馆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里面是手执兵戟的禁军,外面是想要一睹太子真容的百姓。
饶杉月挤在人堆里,被人群推来攘去,头上的金钗步摇摇摇欲坠。
她踮起脚尖,想看看京城来的贵人长什么样子,是三只眼睛,还是两个嘴。
她被人群推到人前来,撞在禁军坚硬的盔甲上,训练有素的军士岿然不动,也没有像边城的士兵那样对她吆喝或调笑。
她仰起脸,像仰望佛堂里的金身像一般去仰望那个人。
男子生的清俊,满身贵气,嘴角的笑温煦如暖阳。
白盏拒绝了下人的搀扶,利落地跳下马车,然后转身,向马车里的人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
饶杉月忍不住“呀”的叫了出来,她方想起随行的还有太子妃。
但传闻中太子与太子妃并不和睦,她咬了咬牙,觉得自己仍是有机会的。
有一只手轻轻掀开马车的帘子,那双手在饶杉月看来顶顶好看,白皙纤细,仙女似的,她便忍不住把自己的手藏进宽袖里。
太子妃从马车里走出来,引得周围人群一阵惊呼,她没有去握太子的手,也没有去扶下人,而是自己跳下马车,一样的干脆利落。
饶杉月刚才还有的一点自信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她忍不住往后退,想逃离这喧闹的人群,逃离周围对太子和太子妃的议论,什么佳偶天成,天造地设,她通通不想听。
可她忘了自己正身处拥挤的人群中,猛然后退,就不小心踩到了不知是谁的脚,她把脚收回来,不停的向周围的人道歉。
“咦,这不是提督大人家的大小姐吗?”
人群里不知是谁高喊出声,于是议论声此起彼伏,几乎把饶杉月淹死在里面。
“是啊,她怎么在这里,还打扮成这番模样。”
“嗐,太子殿下来了咱们这个鬼地方,哪有姑娘不想嫁呀!”
“太子妃娘娘还在这儿,说什么呢。”
“天家嘛,哪里不是个三宫六院的,虽说太子妃跟仙女似的,咱提督大人家的大小姐也不差呀!”
接着便是一阵哄笑声,羞得饶杉月双颊如火烧,半分抬不起头来,只好愣愣的站在原处。
虽说边城随了西域,民风开放,但也不该是这样开放的吧,她忍不住一直在心里抱怨。
最后还是白盏“救”了她。
随着禁军统领的一声呵斥,周围百姓收敛了不少。
饶杉月搓着自己红通通的脸,丝毫不觉芬儿精心打理的发髻已经歪歪扭扭。
“你是饶大人家的小姐?”
饶杉月触电似的一惊,抬起头时,白盏已站在她面前。wWW.ΧìǔΜЬ.CǒΜ
她紧张的磕磕巴巴,连句话也说不清楚。
“啊...我不是...不对...我是,草民是。”
她这番话,又引得一阵哄笑,这一次,就连白盏和息悯也忍不住笑了。
白盏拨开挡在两人之间的戟。
“我来的匆忙,未能拜见饶大人,还请饶小姐引荐。”
“这...这是当然。”饶杉月的声音细如蚊蝇,旁人便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饶大小姐平日里嗓门儿最响,怎的今日成了大家闺秀?”人群里不知是谁一声吆喝,众人又要笑。
饶杉月憋红了一张脸,一跺脚,转身指着人群骂道,“你们休要在姑奶奶面前造次,再说什么疯言疯语,往后可别怪姑奶奶不买你们的东西。”
她说完,猛喘了几口气,转身,面对白盏时,又是那副娇滴滴的样子。
两边的禁军有点尴尬,白盏倒是不慎介意,反而夸赞饶杉月有“侠女风范”。
饶杉月笑嘻嘻的应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当日夜,白盏由饶杉月引荐,入饶府,见时任垚左提督的饶世安。
两人一见如故,把酒言欢,不顾身份,结为忘年之交。
饶杉月从自家花园里捡了一支不晓得什么花,坐在门外长廊的栏杆上,百无聊赖,手上的花甩来甩去,没一会儿花茎就断了,花也秃了。
她把残败的花一丢,两只手撑在身边,心想爹爹和太子这酒要何时才能喝完呀。
正想着,便又有下人往里送酒去了,她悠悠叹了口气。
猛不丁听见脚步声,饶杉月一抬头,便看见身形窈窕的女子弯腰捡起她方才丢弃的东西。
“太子妃!”她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下子从栏杆上跳下去,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息悯扶了她一把。
“饶小姐若不嫌弃,私下里便称我息悯便好。”
“这...不太合适吧?”
息悯微微一笑,有揶揄的意味,“今日在驿馆所见,息悯以为饶小姐是不拘于礼的人。”
提起那件糗事,饶杉月的脸又微微发烫。
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鬓边的碎发,“那你也别再叫我饶小姐,叫杉月可好?”
“好。”
饶杉月心里甜滋滋的,她发现这个太子妃也没有传闻中那么难相处嘛,等以后...
咳咳,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这么晚了,息悯到饶府来是为了接太子殿下回驿馆吗?”
傍晚他们离开时,息悯称长途奔波太过劳累,便留在驿馆了。
“嗯。”息悯歪头看了一眼旁边灯火通明的大堂,耸了耸肩,显得有些俏皮,“不过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
“殿下与爹爹谈的高兴,今夜或许就在饶府歇下了。”
“也罢,我先回驿馆。”
息悯转身欲走,饶杉月却觉得这是个和未来主母搞好关系的好机会。
她跑上去抓住了息悯的手臂。
“息悯在京城,怕是没见过这边城景致吧?若是此刻不累,我们登上城楼看看如何?”
息悯因她的话有片刻失神,回过神来时只看见饶杉月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清澈纯明,她鬼使神差的就点了头说“好”。
城楼上的守城士兵们正聚在一起饮酒,听见脚步声也只是顿了顿,见到饶杉月便挥舞着酒坛子打了个招呼,然后又与周围兄弟划拳赌钱。
饶杉月见怪不怪,也没注意到息悯微微皱起的眉。
两人站上城楼,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漠黄沙,万里无云,一轮金灿灿的圆月挂在空中,仿佛伸手可掇。
干燥的风夹着沙砾砸在她们的脸上,饶杉月迎着风欢呼,息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景致,手掌抚上被风刮得生疼的脸。
“久违了。”她喃喃开口,声音很快消逝在风中。
身边的饶杉月只听见她的声音,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息悯,你说了什么?”
息悯状似无意的用手指划去眼角的湿意,浅浅一笑,又是那个淡漠却温柔的太子妃。
“壮阔非常,平生仅见。”
饶杉月高兴的单手一撑,灵巧的坐在了城墙上。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城里有马吗?”
“马?你要马做什么?”
“有如此风景,若不驰骋一番,岂不是辜负了?”
息悯的眉目间都是飞扬的神采,饶杉月看得有些呆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看见了这个女子的本质,隐藏在高贵太子妃身份后的桀骜灵魂。
“有!当然有!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找来!”
她匆匆跳下城墙,往城楼下跑,半刻也不想让息悯多等。
饶杉月偷偷跑到自家马厩里把她爹平日最宝贝的那匹马牵了出去,城楼下,息悯已早早的等着。
她冲息悯伸出手,要息悯借力上马。
谁知息悯打的压根不是共骑的主意。
息悯的手伸出去,却不是搭上饶杉月的手,而是反手拉住她,再一发力,便将她从马上拽了下来。
饶杉月还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目瞪口呆的在空中翻了个身,再稳稳当当落地摔在息悯怀里,息悯一把将还晕晕乎乎的饶杉月推给旁边的守城士兵,飒然上马,扬尘而去。
等饶杉月回过神来,只记得息悯离开时说的话。
“马借我了,你回府去睡觉吧。”
饶杉月觉得自己被坑(撩)了。
大漠无边,马蹄溅起的黄沙飞扬,风穿过薄薄的布料将她包裹,息悯红着眼睛,仿佛就要这样奔到天边,奔向无边黑夜尽头的黎明。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下,翻身下马,寻了一块湿润长草的沙地给马,自己则是找了个干燥的地方躺下,把整个身子都埋进了沙子里。
她用手枕着头,心满意足的在星夜下沉沉睡去。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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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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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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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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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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