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芜菁手上拿过纸条。
“随欢已归,感君辛劳,天高海阔,何顾风尘。”
这字他不认识,可说话的口气与那晚在凤宫见到的皇女一模一样。
“多谢芜菁姑娘。”他把纸条收好,“但恕我是个粗人,如果皇女殿下只是想让我离开,何必劳烦姑娘来送信呢?”
裴家虽然似乎是与凤宫关系匪浅的,但裴思锦却不知自己来此的目的,可见这其中渊源颇深,而芜菁作为裴思锦身边的亲信,实在不该出现在这里,做着不该她做的事。
芜菁也不拐弯抹角。
“殿下让你离开,但我知道你不会离开。”
“你知道?”
芜菁意识到两人大概还要说上一会儿的话,她索性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解渴。
“我知道随欢姑娘的离开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殿下雇佣你的‘佣金’是什么,所以你不会走,相反的,你会留下来,挖出关于这处庵庙的秘密,然后回到京城。”
芜菁挑衅似的歪了歪脑袋,“我说的对吗?郭大侠。”
郭禹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但他没有反驳。
“不过我很好奇。”芜菁补充道,“就算你能在这里拿到筹码,你会站在哪一边呢?”
“我以为这不值得怀疑。”
芜菁的神情愈发冷淡,“凤宫在这件事上吃过亏,很大的亏,不是吗?”
“师父的余生都活在愧疚之中,哪怕到死他也没有原谅自己,这还不够吗?”
芜菁不屑的冷哼一声,“愧疚,不过是无用的懦弱,可以原谅他的人,也早就不在了。”
她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天空中飘着几朵零散的云,越远的地方显得蓝色越是深邃。
她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裴思锦还一个人在客栈里。
“但愿你不会也让人失望透顶。”
郭禹看着女子灵活的跳出窗口,向着远方奔去。
桌子上芜菁用过的茶杯已经空了,他走过去,将杯子倒扣,放回原来的地方。
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心绪难平,打坐似乎也不可能了,他索性推开门,走了出去。
前路漫漫,坎坷难行,但属于他的路,终究是要走的。
芜菁回到客栈的时候,带着满身山上的寒气。
她将窗户关上,转身的瞬间,裴思锦推开了房门,像是掐好了时间。
“我刚收到消息,家主让我们暂时留在金泰镇,这几日京城或许不太平。”裴思锦面色沉重,但看起来不像是打算兴师问罪。
芜菁想起一些什么,失神的应付了两句。
裴思锦抬眼看她,“怎么了,有心事?”
芜菁摇头,“没事。”
裴思锦又多看了她几眼,“出去了?”
“有些琐事,而且这些年也习惯了,实在睡不着。”
“你若早说,我便不在这家客栈住下了,还能省了房钱。”
芜菁被她逗的展颜一笑,笼罩在心里的阴霾散去不少。
“家主让我们留在这里,可有什么吩咐吗?”
京城中若有能让裴家也忌惮的异动,必然是与皇城中的人有关,太子不会不顾自己的生母,她们留在金泰镇,也就并非是完全置身事外的。
果然,裴思锦接着就说道,“根据探子给的消息,陛下连夜派人往金泰镇来了,目的不言而喻。”
芜菁皱眉,这件事她不知道,凤宫没有表示,到底是白淼认为此事无关紧要,还是并不知情?
“陛下与慧贵妃是少年夫妻,同甘共苦过,可自从饶家被抄,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便讲不得什么情分了,因此这些年只当人死了,不曾在意过,如今陛下找上芦岭山,怕是不简单。”
裴思锦却摇了摇头,她不这么认为。
“不曾在意吗,那清心庵中的禁军算什么?”
“禁军是陛下安排,而非太子,全凭贵妃一人之言,她未必对我们坦诚相待,或许只是惧怕我们取她性命。”
“不,芜菁,你不明白,我在意的不是贵妃是否说了谎话,也不是禁军到底由谁派遣,而是那个被贵妃称为自己侄子的孩子。”
穿着白鹤道袍,揉着眼睛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的小童子仿佛又跃到芜菁面前来。
“饶旻?”她记得这个名字,可并不知道为什么裴思锦对这个孩子如此在意。
“饶家绝不可能有漏网之鱼。”裴思锦说的斩钉截铁。
事实上,在她回到房间后,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睡觉,而是写了一封信,让人加急送回京城裴家给裴复。
芜菁从山上回来的时候,裴思锦刚刚把回信放回拆开的信封里。
当年饶家没被示众斩首的人,由裴家出手,统统斩杀于流放途中,绝无活路,而饶家灭门的秘密,尽来源于慧贵妃手上那枚血玉麒麟吊坠。
裴思锦还记得裴复那封回信信纸的质感,冰凉的触感通过手指的皮肤传遍她全身。
童年贫困,少年艰苦,她却也从未觉得这世间有如此多的恶。
芜菁对她何其了解,看她的表情,便猜到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你想做什么?”
饶旻的身份有疑,对她们而言并不算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可裴思锦却对这个人过于在意了。
“我们恐怕得再回一次山上。”裴思锦说话的同事,已经转身打算往门外走了。
芜菁跟上去。
“但愿这次你能狠得下心,莫要白跑一趟。”
裴思锦知道她是在抱怨昨晚瞎折腾的那一遭。
“我们得拿到那枚血玉,至少在贵妃死之前。”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正欲结账离开,却没想在大堂里看见了一个不该在此处的人。
虽然换下了威风凛凛的飞鱼服,但手中的潜龙剑依然惹人注目。xiumb.com
如果裴思锦没记错,这是守卫清心庵的禁军统领,姓李。
裴思锦与芜菁交换了眼神,随时做好应对偷袭的准备。
她们停在楼梯口,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正想开口招呼的店里小二默默退回了高高的柜台后面。
李统领见她们不动,便三步并作两步向前,到了二人面前。
“卑职李霄,奉忘空师父之命,请两位姑娘到庵中一聚。”
裴思锦看向芜菁,芜菁也看向她,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娘娘...忘空师父可是有什么吩咐吗?”裴思锦试探着问。
“卑职不知,只是奉了命令,还请两位姑娘不要为难卑职。”
裴思锦也没想为难他,她本来也是打算上山的。
“那就请统领在前带路吧。”她微微一笑。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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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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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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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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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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