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锦让芜菁看着裴易和裴霄,结果却是裴霄处理日常事务,裴易跟在身边学习,并没有任何值得怀疑和诟病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过去,裴珬和随欢就像消失在世间的一缕尘烟,难觅踪迹。
裴绫也渐渐没有了裴三公子的风流模样,整日苦着一张脸,堪比深闺怨妇。
相反的,郭禹却似没事儿似的,虽也常常外出,称是寻找随欢去了,可裴思锦总觉得其中有猫腻,或者说,在郭禹消失的那个晚上,他已与什么人达成了交易。
有这样的想法,裴思锦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裴易。
毕竟郭禹失踪的第二日,裴易便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实在令人想不怀疑都困难。
可几天下来,郭禹和裴易并没有有所交集的痕迹,裴思锦愈发觉得京城水深,自己则只能看见平静的表面。
裴府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或者说,这副粉饰太平的模样,是为了迷住某人的眼。
裴思锦仍记得那日在书房,裴复告诉她将趁机离开京城,虽然没有痕迹表明那是真话,但裴复的确停止了任何寻找裴珬和随欢的行为。
为此,裴绫还找裴复商讨了一番,可两父子没聊到一块儿去,最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裴思锦只静静的看着,既不多话,也不插手。
裴霄回到裴家,几乎接管了她手上所有的事务,她已没有足够的权利和人手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勿论改变。
但她亦不是一个旁观者。
在这场阴谋中,她唯一能看清的,便是所有人都参与其中,或者说被困其中,包括她自己。
而最后得意的,只会是高坐凤宫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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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鸣珂帝忌辰将至,白盏携百官前往岐山,太子白刈、二皇子白泽、三皇女白淼同往祭奠,但中间出了一个很小的插曲。
鸣珂帝是丹颐象征,在百姓心中如同神明。
鸣珂帝仙逝那日,举国悲恸,更有百姓哭倒于道中,千里外可闻恸哭之声。
每一年鸣珂帝的忌辰,百官无一敢缺席,除了朝廷中人多对鸣珂帝有敬畏之心外,也因为没有人敢在这一天缺席,否则,轻则受人非议,重则使天子起疑,祸及家族。
但这一年,有个人破了此戒。
兵部尚书张清称病,难以成行,向白盏上书,将在家祭祀鸣珂帝,不随百官往岐山。
此消息一传出禁宫,举国皆惊。
有人痛骂张清,忘恩负义,亦有人表示理解,张清年岁已高,或许确实身染恶疾,无法前往祭奠,但总的来说,前一种言论更占主流。
但张清顶着重如山的压力,并未改口,在白盏与百官的车架浩浩荡荡前往岐山那日,他当真没有出现。
这个消息裴家早在百姓讨论的沸沸扬扬时就已收到了,但相对于普通人的震惊,裴家人表现得平静的多。
裴复听闻此事时甚至连眼都没抬,裴霄与裴易也不过淡淡的一句“知道了”,裴思锦则表现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裴绫和郭禹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做了“深闺怨妇”,什么也听不进去,一个自诩江湖中人,对朝廷的事没兴趣。
反而是芜菁多嘴,问了裴思锦一句,“你像是早知道此事了。”
她问,其实不过是好奇裴思锦何时洞察了白淼的心思。
彼时裴思锦手上捏着一枚黑色棋子,闻言,她别有深意的看了芜菁一眼。
“也没有很早,大概是知道那两个裴家的杀手被杀时。”
芜菁微愕,但转瞬就笑了出来。
她捂着小腹,笑弯了腰。
“亏我还担心你为那事伤神,原来你早知晓了。”
裴思锦落下黑子,又从旁边的棋篓里拾起一枚白子,与自己对弈。
“我起先的确茫然,甚至在想是不是裴绫与郭禹联手骗了我,然后杀人灭口,毕竟以裴绫的身份和郭禹的武功,要做到这点不难。
可仔细想想,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裴绫那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完全不像有所图谋,他说的没错,他和裴易都不是能做裴家家主的人,太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排除了他们,我便开始想,还有谁能做到了无痕迹的杀死两个裴家的杀手,然后我意识到,如果是裴家人,比如家主,乃至裴霄,对他们而言直接杀人是没有意义的,或者说是一种浪费,毕竟裴家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杀手需要耗费的钱财和精力太多了,他们完全可以下个命令,那两人就会闭嘴。琇書網
想通了这些,还剩下谁,便不难猜了。”
说话间,棋盘上已落下好几个棋子,一黑一白之间存在着一场看不见的斗争,虽然执棋的是同一人,但白子仍然显现出颓势。
芜菁觉得有趣。
“若裴绫是故意装出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呢?你就不怕被他骗了?”
“不会。”
裴思锦答得果决,芜菁感到一丝意外。
“何以如此肯定?”
这次,裴思锦笑了。
她把手上那枚黑子收入手心,如果那一子下去,白子将被围困,毫无出路。
“因为小珬不会看错人。”
她的声音很淡,不像是说给芜菁听的,但又的确是在回答芜菁的问题。
芜菁愣了愣,看她的目光愈发奇怪。
事实上,当裴思锦意识到杀了裴家那两个杀手的人是出自凤宫时,她就已经意识到白淼想做什么了。
但她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因为那实在太大胆,也太匪夷所思。
她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白淼为人,甚至第一次开始怀疑,她主动找上白淼的行为是对是错。
白盏与百官启程前往岐山的第二日,郭禹又失踪了。
但这一次裴思锦懒得再耗费心思去猜测他的去向,因为裴复的逃脱计划也明目张胆的摆上了桌面。
裴复没有告诉她具体的计划和去向,只问了她一句话,“走,或留?”
裴思锦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场,她的回答是:“我要找到小珬。”
那时裴复的表情很奇怪,是一种既惋惜又欣慰的表情,或许他自己也是矛盾的,可时至今日,为求自保,他已没有退路。
故他以父亲的身份拍了拍裴思锦的肩,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想要找到小珬,就去岐山吧。”他如是说。
裴思锦没有问为什么,她向裴复告别,叫上芜菁一起,踏上了前往岐山的路。
离开的时候,她没忘叫上裴绫,如果裴珬在岐山,那随欢必然也在,这使得她坚信郭禹也走了那一条路。
启程之前,芜菁特意留意了裴霄和裴易的去向,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无异状,仍然每天做着很日常的事,哪怕裴家的生意留在京城的已不多,因为早被裴复暗中转移走了。
岐山位于京城的东南方,其上建有丹颐太庙,以及丹颐历代皇帝的陵墓,但说起来,也不过鸣珂帝以及其子白璞两人而已。
岐山山高地广,除了一条上山的主道外,还有许多小道。
祭祀带的士兵数量有限,很难把每条道都把守的严丝合缝,这也给众人留下了机会。
但太庙附近有重兵把守,想要接近就不太可能了。
裴思锦、裴绫和芜菁三人赶到岐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忌辰当日的清晨。
岐山脚下已经聚集了许多千里迢迢前来祭奠鸣珂帝的百姓,他们混在人群之中,倒也不算醒目。
裴思锦是第一次在鸣珂帝忌辰时到达岐山地界,往年都只是听说此地盛况,如今亲眼看着人山人海的小镇,不由得对鸣珂帝又多了几分敬仰之情。
如果一个皇帝可以做到在死后也引得万民同朝,那必然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皇帝。
裴思锦难免又想起白盏,两相比较之下,唯有叹息。
有史书曾言,一个国家最兴盛必然是在其初建国时,随着朝代更迭,会渐渐趋于平稳,而皇帝也渐渐中庸,只可行守成之事,难有雄心壮志。
可如今不过三代,白盏已行中庸之道,无功无过,实在令人唏嘘。
裴思锦三人装作前来祭奠的百姓,顺着人群向前,上山的路由士兵把守,裴思锦略估计了一下此番白盏带来的兵力,似乎并不多。
她皱眉,这并不是好事。
山上的太庙传来钟声,浑厚沉闷,祭典似乎已经开始了。
裴绫凑上来,问她,“我们怎么办?这山这么大,还有那么多士兵,去哪找小珬和随欢啊?”
裴思锦盯着山腰处缓缓冒出的白烟,眉头皱的愈发深。
芜菁把裴绫轻轻推开。
“你别烦她了,让她好好想想。”
裴绫冲她“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死丫头”,便不做声了。
裴思锦不明白,裴复告诉她在岐山能找到裴珬,那她应该找的人是谁呢?
她确信当初在杏花楼带走裴珬和随欢的人是裴易,可岐山中只有皇室中人,无论是谁,都意味着裴霄站了队,这对于即将背离凤宫,乃至背离丹颐的裴家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芜菁。”
芜菁听见裴思锦的呼唤,立马撇下裴绫,俯身过来。
“怎么了?”
“如果裴家背叛了凤宫,会有什么后果?”
芜菁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有些为难,毕竟她也是一个处在裴家和凤宫之间的人物。
“我并不知道殿下的打算,但以我对殿下的了解,她会追查到底。”
裴思锦知道芜菁的话有所保留,但她现在急需一些东西破开裂缝,为自己的思路寻一个出口。
“追查到底,然后呢?”
芜菁只能看见裴思锦的侧脸,很认真,很苦恼,她其实是有些理解裴思锦现在的心情的,或者说,在相同处境中的她们,最能彼此了解。
于是她决定说实话。
“殿下会杀尽裴家的每一个人,绝不姑息。”
裴思锦胸口的气息一窒,然后苦涩的笑了。
“原是如此。”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事实上,她们两之前一直默契的对此事避而不谈。
裴思锦叹了口气。
“因为我想知道,裴霄会站在哪一边。
以他的性格,愿意从儋州回到京城,必然不会是因为什么父子情深,他铁了心要为赵佑报仇,但若是没有人帮他,这个仇他报不了。
我想不明白,他找到的靠山究竟是谁,凤宫,还是太子府。”
“怎么可能是太子府。”这时裴绫又凑了上来,此前他默默跟在后面听裴思锦和芜菁的对话,如今也算是忍不住开口。
“娘是陛下杀的,太子府怎么可能帮大哥报仇。”
的确,按理来说,白刈稳坐东宫,如今最好的便是讨好白盏,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没必要再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阴谋,给自己平添麻烦。
但裴思锦不甚认同。
“自古以来,太子与皇帝并非相互依存,更何况,慧贵妃一案,多少也会让白刈对白盏生出芥蒂。而且太子府的实力不差,足以庇护裴霄,甚至是叛离后的裴家。”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裴绫,那眼神让裴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还有一点,你说的不对,在你眼里是白盏杀了夫人,在裴霄眼里可未必,毕竟夫人是因息悯皇后而死的,若裴霄认定的仇人是凤宫,便无疑会站在太子府那边了。”
裴绫听了这样的解释,多少有些不悦。
“照你这么说,大哥必然与太子府是一伙的了。”
“我可没这么说。”
裴思锦移开目光,视线再次回到山腰上袅袅而出的烟雾,远方隐隐有礼乐之声传来。
裴绫见裴思锦不再搭理自己,于是又盯上了芜菁。
“芜菁,你说,大哥怎么可能像思锦说的那么蠢,莫名将娘的血仇安在凤宫头上,那不是无理取闹吗。”
芜菁默默躲到一边,没有言语。
因为此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找上裴霄的,就是白淼。
但她不能说,因为除却裴思锦的贴身暗卫这个身份,她还是凤宫的人,理应保守凤宫的秘密,虽然这样尴尬的身份常常使她里外不是人,但这是唯一能留在裴家,还保全自身的方法了。
芜菁微微侧头,使余光能瞥见裴思锦的侧脸,英气的眉目间,是解也解不开的结。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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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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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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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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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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