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锦的名字朱颜在白淼那儿听过,白泽则从市井中听闻;南风阁开张那日,裴思锦便听说了朱颜的大名,白泽更是不用多说。
因此当三人以这种近乎巧合的方式相遇时,两方之间洋溢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裴思锦与朱颜的目光撞在一起,是好奇,也是试探。
没人会先去打破这微妙的平衡,否则就意味着心怀鬼胎,他们谁都清楚。
因此裴思锦并不想多生事端,朱颜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
她们一个向里,一个向外,一个作为南风阁新客,满目好奇,一个送别贵客,温婉有礼。
然而就在裴思锦与白泽错身而过的瞬间,变故突生。
一把再平常不过的黑铁长剑携风而来,直刺向裴思锦,或者说刺向她身后的白泽。
裴思锦几乎是靠着本能,抽剑出鞘,将那柄长剑挡开。
长剑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儿,最后正好插在小二面前的柱子上,把小二吓得面色惨败,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喊“掌柜的救命”。
朱颜看见他那贪生怕死的模样,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出了这么个乱子,虽然还没见到刺客本人,但大堂里坐着的名家公子哪个不是珍惜自个小命的,统统跑的没影了,任朱颜在后面怎么也叫不住。
朱颜是真的生气了,这么一闹,得亏多少银子。
“大胆毛贼,敢在我南风阁作乱,还不速速现身。”
三人默契的背靠着背,形成一个三角形,观察着四周。在不清楚刺客手段和人数的情况下,他们十分的被动。
好在刺客也没打算藏着,偷袭不成,他现了身。
只见高高的房梁上跳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手中拿着一把与之前掷出来一样的黑铁长剑,是普通铁匠铺子里就能买到的凡品。
他一身黑衣,用黑纱蒙面,是很传统的刺客打扮。
但裴思锦总觉得这个人的身形眼熟。
“你是谁?”
刺客现身,裴思锦、朱颜、白泽三人改为并肩站立,白泽立马拿出了作为皇子的架子。
裴思锦和朱颜都没有再说话,因为她们有同样的感觉,这个刺客她们认识。
朱颜的眼神与刺客对上,短短数秒,她已经认出了刺客的身份。
是芜菁,这是芜菁即兴设的局。
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在白泽眼里是对刺客不自量力的不屑,在芜菁眼里,她却是在说:小孩子的把戏。
朱颜能认出芜菁,从小一起并肩作战的裴思锦想认出来自然也不难,她很快明白了芜菁此番作为的意图。
芜菁自然是不能开口说话的,否则就太容易暴露身份了,面对白泽的问题,她二话没说,用剑作答。
一柄被众人看作废铜烂铁的黑铁长剑毫无预兆的刺来,将三人分开。
朱颜和芜菁退到了一边,白泽则是被芜菁逼入角落,但白泽也不是吃素的,他手上虽然没有武器,但凭借灵巧的身形,多次靠近芜菁肉搏,又巧妙的拿到了之前钉在柱子上的剑,两人战在一起,一时间难分胜负。
趁白泽没有注意的时候,裴思锦和朱颜有了交流的机会。
裴思锦:“不能让白泽抓住她。”
朱颜:“也不能让白泽意识到这其中有问题。”
两个初见的人,相视一眼,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朱颜走到柜台后,从下面拿出一把看上去十分古朴的剑,裴思锦手腕微动,软剑像蛇一般灵动,闪耀着寒光。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加入了战局。
芜菁早已听说过白泽从小喜欢武功,不喜诗书的事,但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与白泽交手,结果出乎意料。
白泽比她想象的强,如果她能不顾及身份全力施为,或许能险胜,但像现在这样隐藏实力的打下去,她会输。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拿出实力的时候,朱颜的剑越过白泽向她刺过来,角度很刁钻,看似是要取她的性命,事实上却打乱了白泽进攻的招式。
朱颜刻意露了一个破绽,芜菁知道这是留给她的机会。
她毫无犹豫,手上的长剑也没有丝毫偏差,转而刺向朱颜的咽喉。
白泽惊呼,“朱颜姑娘!”
他站的太远,根本来不及救。
但惨剧没有如期发生,裴思锦及时切入,挑飞了芜菁的剑,剑尖在朱颜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然后落地。
白泽怔住,然后松了一口气。
芜菁抓住这个机会,夺窗而逃。
朱颜手里的剑落下,她跌倒在地,捂着伤口,眼神呆呆的,显然是被吓住了。
白泽没有去追人,而是走到朱颜身边,神情关切。
“朱颜姑娘,你没事吧?”
裴思锦看着芜菁逃走的窗口,见没有人影了,才回头看南风阁里的状况。
她也走到朱颜身边,蹲下,拿开朱颜自己捂着伤口的手,开始仔细检查。
“伤口很浅,没关系的,也不会留下疤痕。”
朱颜抬眼看她,在那双眼睛里,她看见在迷茫深处,有着非同寻常的冷静。
裴思锦微不可见的点头,告诉她芜菁已经顺利离开了。
她们只见隐秘的交流,白泽自然是没有发现。
他看了看手上的剑,很粗劣,剑柄甚至有些磨手,别说是普通的凡品,残次品都算不上。他丢了那破铜烂铁,扶起仍在“出神”的朱颜。m.xiumb.com
“你没事就好,刚才吓坏我了,幸亏有这位女侠在,不然就糟了。”
白泽向裴思锦投去感激的目光,裴思锦只得照单全收了。
他们俩一左一右扶着朱颜到一张还算完整的桌椅旁坐下。
“方才,是我心急,反而添乱了。”
朱颜清楚刚才那场戏看起来合情合理,在高手眼中却是破绽百出的,白泽的武功不弱,脑子也不傻,她们没法在对招上做文章,只能在人情里做了。
她露出一副内疚的表情,再加上脖颈上看起来骇人的伤口,白泽自然不好说什么了。
“姑娘的店因我遭难,又连累你为我受伤,该是我对不住姑娘才对。”他环顾四周,原本井然有序的店面如今一片狼藉,“修理店面的开支,姑娘尽管遣人到我府中要。”
他说完,目光转向裴思锦,“这位女侠还不知姓名,今日你出手相救,我还得好好谢你。”
裴思锦向他一拱手,“公子谬赞,我姓裴,名思锦,算不上什么女侠,不过是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见笑了。”
“裴思锦?!”白泽表现得很惊喜,“原来你便是裴思锦,我从前听说裴家出了个女掌柜,雷厉风行,便是你吗。”
裴思锦觉得头疼,不知是谁给她安上了女掌柜的名,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我父亲尚在世,女掌柜这话可提不得,公子千万莫折煞我了。还不知公子贵姓?为何引得人追杀。”裴思锦开始装傻。
“你今日救我性命,你我祖上也有渊源,我便不瞒你了,我叫白泽。”
尽管裴思锦早知道,还是得装出一副惊讶无比的样子。
她顿时也不敢坐着了,十分习惯的跪倒在地。
“民女不知是二皇子殿下,多有无礼,还望殿下恕罪。”
一旁的朱颜默默瞥了她一眼,心想:虚伪。
白泽赶紧扶起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跪来跪去的了,你救了我,咱们算交个朋友,往后有用得上我的,你就知会一声。”
两人又客套了两句,朱颜终于忍不住提醒。
“殿下不是有事吗?”
白泽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儿。
“姑娘好好养伤,我过几日再送些补品来,刺客的事我会彻查,今日便先告辞。”
他向两人作别,快步走出了南风阁的大门。
裴思锦直到见不到人影了,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下。
此时朱颜也换了一张脸。
“我没记错的话,殿下告诉我你们约了四月初八?”她的神情很冷淡,甚至是有些不悦的,显然她并不欢迎裴思锦这位客人。
裴思锦看惯了别人的冷眼,早就免疫了。
“我不过听说北市的南风阁香茗一绝,想来讨一杯茶罢了,谁知道会碰上这样的破事儿。”
朱颜拿起桌子上缺了个口的茶杯,续上一杯冷茶,推给她。
“一杯茶,喝了就走吧。”
裴思锦看了一眼清亮碧绿的茶水,没有动。
“我也是个商人,但没听说过开店的赶客人走的道理。”
“我不是商人,事实上,我和芜菁一样,是个杀手,所以如果你再不离开,我的剑就会刺入你的咽喉,你甚至没有反抗的机会。”
朱颜眼中的杀意很明显,白泽不在,她也没必要继续装作无辜无能的样子。
因此裴思锦毫不怀疑她的话。
当朱颜从柜台后取出剑时,她就知道那不是朱颜的剑,剑与主人之间有一种奇特的羁绊,尤其是当一个人以剑为生,以剑为命时。
朱颜说自己是杀手,裴思锦也不怀疑,她亲眼看着朱颜不顾性命的往芜菁的剑上撞,这种全心全意的交付,除了对伙伴的信任,便是一个杀手向死而生的信念。
但这些都不足以吓退裴思锦,她同样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她是旷野里伺机而发的恶狼。
“你们对白泽有所图谋,为什么?”
裴思锦没有后退,反而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朱颜。
朱颜的眸光愈发冷冽。
“殿下希望留着你,但如果你管得太多,我也可以杀死你,不要仗着手上有殿下的约定,就试图染指凤宫的事务。”
“为什么?”裴思锦目光坚定。
两人对视着,平静的南风阁里,两人的衣袂无风而动,目光交汇处,电光火石间,有浓烈的杀意蓄势待发。
“够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寂静,飘动的衣袂垂下,朱颜冷哼了一声侧身躲开裴思锦,裴思锦也往后退了退。
两人之间恢复到安全距离。
一只破破烂烂的茶杯砸到两人围坐的那张方桌上,碎成几块瓷片,其中有一片飞向朱颜,一片飞向裴思锦,好在两人眼疾手快,都在碎片要给自己破相时接了下来。
“你干什么?”裴思锦原本就满腔怒气,现在更是怒不可遏。
朱颜倒是显得冷静的多,她抬起头,就在两人头顶,二楼走道的栏杆上,坐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不是芜菁又是谁。
芜菁手里还拿着一个杯子,有节奏的抛出又接住,煞有介事的看着她们两。
“不是要打架吗?我来烘托一下气氛。”
朱颜白了她一眼,裴思锦则是哼了一声,不再看她。
芜菁见两人应该是打不起来了,丢了手里的杯子,跳下,正好轻盈的落在方桌上。
她蹲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两人。
“还不知道鱼是不是上钩,就开始窝里斗了?”她看向朱颜,“我的好姐姐,咱们也这么多年不见了,不打算好好叙叙旧吗?”
朱颜冷斥,“旧?你心里念着裴家时,为何不想着与凤宫的旧?”
“裴家与凤宫相生相灭,我是裴家的杀手,自然得多为裴家想一些,姐姐有幸一直跟在殿下身边,自然只为殿下考虑。”
“狡辩。”
“姐姐的话可不能这么说,裴复虽然有叛离之意,但我的主子可没有,否则殿下也不会与她约见。”芜菁看向裴思锦,两人目光交错间,裴思锦想说什么也闭上了嘴。
芜菁接着道,“再说了,殿下虽然对裴复多有怨言,却从未说要抛弃整个裴家这样的话吧。裴家始终是凤宫的心血,殿下的大计,缺不了这只手臂的帮助,姐姐可不要一时心急,坏了殿下的大事。”
朱颜冷哼一声,她虽然对芜菁的话十分不屑,但不可否认的是,芜菁说的没错。
白淼要成事,缺不了裴家,但不能是裴复手中的裴家。
裴思锦是自己找上门的,她身上有白淼需要的特质,所以她还不能对裴思锦做什么。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认输了。
朱颜看向一直没再说话的裴思锦,似笑非笑。
“没错,我不能杀你,可是,殿下真的非你不可吗?”
她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血已经不流了,她的衣袖一挥,转身离开了这张桌子。
朱颜走上楼梯,最终消失在南风阁的某间房间里。
芜菁松了一口气,从桌子上跳下来。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吧。”
裴思锦点头。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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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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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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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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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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