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在株洲的生意突然出了问题,裴复执意自己去处理,早早离开了裴府。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没了裴复的威压,本该闹个天翻地覆的裴珬却意外地安静,甚至跟丢了魂似的,有时前一刻还说着话,后一刻神识就不知飞去了哪里,对此裴思锦很是担忧。
入夜,裴思锦铺好被子,又点了三四根蜡烛,她走出屋子,梅园的梅树上挂满了元旦夜赠予裴珬的花灯,照的整个院子十分亮堂。
裴珬就坐在梅树下的石桌旁,裴思锦早把棋盘恢复成了原样,又从石桌旁的土里挖出一副檀木象棋,闲暇时她会教裴珬下棋,但小丫头心思直,没什么天分。
而此刻裴珬手里把玩着红方的帅棋,凝神思索着什么,还挺像个样子。
“想什么呢?”裴思锦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把黑方的棋子摆好。
裴珬回神,却仍是目光呆滞,迟疑了一会儿才答,“想怎么把棋下好。”
裴思锦将她手里的帅棋拿走,放回它该待的地方,棋局初成,等着弈者入局。
“许多棋下的好的人,都有一颗龌龊不堪的心。我不该把棋盘改回来,小珬,你不适合下棋,你也意不在此。”
小丫头低着头,有些委屈,“思锦,我……”
“什么时候开始,你也会有事瞒着我了?”
裴珬咬着下唇,嘴唇红的像渗出了血。
“思锦,我想乳娘了,我近来总梦见她,她就站在老宅子的房檐下唤我,你说是不是她也想我了,才托梦给我?”
闻言,裴思锦皱了眉,裴珬不知真相,可她是知道的。
裴珬的乳娘姓郑,曾是陪着息悯皇后在宫里长大的大宫女,后来得了恩典出宫嫁人,育有一个女儿。
但她的丈夫命不好,年纪轻轻就患上恶疾,抛下妻女去了。郑氏不得已,再次回到凤宫当差,直到息悯生下女儿,她便以乳娘的身份带着孩子来到裴家。
郑氏虽是凤宫的人,又对裴珬有恩,但她故意害了裴青性命,裴家一向护内,凡有人犯错,按家规处置如何都不为过,被外人欺辱却是睚眦必报,因此早在裴珬回到京城裴府那日,郑氏便被处置了。
裴思锦当时不知内情,只隐约听过这么个消息,据说郑氏死的凄惨,连全尸也未曾留下,裴复担忧裴珬日后得知此事,更别提坟冢牌位。
裴思锦忽然不知该如何安慰裴珬,她虽答应过小丫头要什么给什么,可如今裴珬要一个死人,她总不能求着黑白无常把人的魂给带回来。
“你前几日才病了,梦魇也是正常,乳娘此刻没准正与儿女在被窝里酣睡,你想想,裴家何曾亏待过下人。”
裴珬对裴思锦的话将信将疑,委屈的神情始终存在。
“乳娘走了便不曾回来过,她都不想我吗?还是我哪儿做的不乖,乳娘生了我的气?”www.xiumb.com
“傻丫头。”裴思锦站起来,隔着石桌用指节轻轻敲了敲裴珬的头,“你这么听话,乳娘心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得知道,这世道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乳娘要照顾家人,要谋生计。可不是像小珬一样,每天玩玩乐乐便有好吃的饭菜,好看的衣裳呀。”
裴珬模模糊糊感受到裴思锦的揶揄,冲她扮了个鬼脸,肉嘟嘟的脸上五官挤在一起,可爱极了。
裴思锦笑着走过去拉她的手,小丫头从铺了兔绒坐垫的石凳上跳下来,跟着她往屋里走。
裴珬的手还是滑滑软软的,跟第一次两人牵手时一样,裴思锦既不敢用力也不愿放松,这像是没长骨头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思锦,我有一事,想拜托你。”
“说说看,只要不是去徽州找三哥,其他什么都好。”
她是当真被裴绫的各种言论烦到了,偏是裴珬还总爱听,听后活用到她身上,常用一些歪理说的她无言可对。
小丫头不爱读正史典籍,聪明才智都用在了这些旁门左道上,裴思锦常常想若是息悯皇后仍在世,见自己的女儿这般不争气会不会活活气死。
只听裴珬在她身后说,“我不找三哥。”
裴思锦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她怕裴珬说要去找乳娘,到时可不知道慌该怎么圆了。
“三哥总往杏花楼跑,那楼前的大哥哥长得好看,却都凶巴巴的,总不让我跟着进去。”小丫头瘪着嘴,裴思锦抹了一把冷汗,那可是红楼妓院啊小姑奶奶。
但好在裴珬没有吵着要找乳娘,裴思锦安了一颗心。
“反正爹爹不在,思锦带我回宜州好不好?我那时走的仓促,忘了拿乳娘送我的簪子。”
“簪子?”裴思锦看了看小丫头稀稀疏疏的头发,上边还绑着两个总角髻。她笑着抓了抓裴珬的头发,揶揄道,“小珬年纪还这样小,乳娘送你簪子做什么?你该不会在骗我吧。”
“我才没有!”裴珬拍开她的魔爪,揉了揉自己被扯疼的头皮,“乳娘说,若有一日她不在我身边了,那簪子便是我的及笄礼,亦是她赠予我的嫁妆。”
裴思锦听了这话,为郑氏对裴珬的疼爱惋惜之余,还觉得有些奇怪。
若她从前不明真相也就罢了,可在知道裴珬的身世后,听了这话,与其说是郑氏在对裴珬说,不如说是息悯在借郑氏之手,尽一个母亲的职责。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屋里,裴思锦把裴珬抱上床,小丫头便十分自觉地往里侧一滚,给她留出足够大的空位来。
裴思锦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奈之下,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裴思锦刚躺好,裴珬便黏上来,整个人跟八爪鱼似的挂在她身上。
“思锦,带我去吧,好吗?”
裴思锦手脚都难动弹,冷着脸,问她,“好好说话,你这样我怎么睡觉?”
裴珬不退反进,又往她身上靠了靠,理直气壮道,“书上不都这样写吗?叫什么……美人计。”
裴思锦失笑,“行了,我中计了,快睡吧,不早了。”
裴珬笑嘻嘻的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裴思锦叹了口气,今晚注定是不能好眠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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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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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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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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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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