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还小,走路跌跌撞撞,说话也只是咿咿呀呀的说不清楚,但也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我尚不明事理,就已能看出父母的困境。
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我排老三,后面还有一双弟妹。人多粮少,每日只一碗清汤,里面放几粒米,几片树叶子,便是活命的粥。
若一直这样过下去也好,但天不垂怜,即将入冬的时候,有官兵闯进家里,抢走了仅剩的一小布袋子米,父亲拼命反抗,一个瘦瘦高高的大男人涕泗横流,最后不仅被抢了米,还被打折了一条腿。
母亲伏在父亲床边哭了整整一夜,我一直没有睡着,迷失在她的哭声里。将天亮的时候,哭声终于停下,随后就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闭上眼,假装已睡熟。
我能感觉到母亲就站在我身边,感觉到她弯下腰,略过我,无声息的抱起了睡在里侧的弟妹,她抽泣了一会儿,又将他们放回床塌,我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家人也都昭然可见的瘦了,两颊凹陷,颧骨突出,身子都只剩骨架似的,只有当看见食物时眼睛里才会有光,跟饿狼相差无几。
有一日清晨我挣扎着醒来,还没来的及为多活的一天感到庆幸,却看见床塌里侧空了一半,弟弟还在,半死不活的睡着,妹妹却不见了踪影。同一日,母亲神情严肃的端出一锅肉汤,称是老鼠肉,兄姐眼冒精光的扑上去,直到那晚肉汤见底,满脸餍足。
我不是神,我也吃了肉汤,虽然我知道那是什么,虽然兄姐也都知道那是什么。
好在在母亲舍爱对弟弟下手之前,老天终于仁慈了一次。
官员贪污朝廷赈灾银一事被揭发,皇后带着粮食和钱亲临儋州,救下了水深火热中的儋州百姓。
皇后进城那日,百姓夹道欢迎,但没多久街上就发生了暴乱,有人打头哄抢粮食,这样做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官兵也拦不住,只能弃了粮车,护卫在皇后周围。
我那时也在,长兄没多久也跟着抢粮食去了,二姐眼里放光,最终还是放下了女子的矜持,挤进人堆里,但我一直没有动。不停有人在推撞,我像一片飘在海上的树叶,随着人海浮沉,到了很靠近皇后的地方。
重重士兵护卫着的女人面目沉静,未施粉黛的脸上露出济世般的怜悯,她十分平静的看着疯狂的人群,与这场闹剧格格不入。
久久的凝视似乎让高贵的皇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一个士兵来到我面前,艰难的把我带到被保护起来的圈子里,周围突然没了推搡的人群,我浑身不自在的颤抖,学着父母跪拜官老爷那样跪在皇后面前。
她没有嫌我脏,亲自把我扶起来,笑的亲和。
“你不饿吗?”她问我,声音好听的像百灵鸟在唱歌。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可怜的孩子。”她哀叹我的命运,即是在哀叹整个儋州。
随后她递给我一块淡黄色的糕点,香气扑鼻,让人口舌生津,我恨不得扑上去将糕点吞进肚子,让它填满我的胃。
但我的手迟迟没有抬起,早已干涸的眼泪却先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我捂住胃,对面前高贵无双的女子说,“我的妹妹,在这里。”
那一瞬,我分明看见皇后眼里也有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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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思锦与人说着话走进院子,就有一个香香软软的家伙撞进怀里,把她逼退了好几步。琇書蛧
“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外边冷。”裴思锦一边说着,一边将裴珬拦腰抱了起来。小家伙似是近日又长了肉,还不安分,裴思锦抱着有些吃力,好在练过功夫,不然非得折了腰。
“思锦几时回来的?我日日问爹爹,他只说快了,分明是骗人。”裴珬环住裴思锦的脖子,三分撒娇,七分委屈。
裴思锦抱着她往房间里走,步子迈的小,但极稳健,怀里的人像个冰坨坨,让她放心不下。
“不是说过了,年前定然回来的。”
裴珬瘪嘴,“一年十二月,你十有七八都不在,又无人与我玩。”
裴思锦虽然年纪轻,却早已帮着裴复管理裴家事务,家里生意做的大,她也不得已常常往外跑,裴复膝下再没有其他女儿,又疼裴珬的紧,深闺里待着,这不安分的小家伙自然是要无聊的。
“那我下次给你带好玩的回来。”
“不要。”裴珬露出凶相,把裴思锦的脖子搂的更紧了,“我只要思锦。”
这一搂不要紧,倒是让裴珬注意到了从进门就一直被她忽视的人。
那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面色枯黄,明显的营养不良,她一直恭恭顺顺的跟在裴思锦身后,不近一步,不离一步。
“她是谁?”裴珬像是护食的猫,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裴思锦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敷衍似的解释道,“她叫芜菁,是家主派给我打下手的,往后咱们住在一起,你可别欺负她。”
“那她会一直跟着你?”
“当然。”
裴珬觉得胸膛里的醋坛子翻了,酸得很,搂住裴思锦脖子的手也放了,挣扎着要自己走。
“我要去跟爹爹说,让我给你打下手,她那么瘦骨嶙峋的样子,能做什么。”
裴思锦怔了怔,忽而笑出来,乐开了花。
“你若真跟着我,是我照顾你,还是你给我帮忙?”
裴珬低下头,不说话了。
裴思锦把她放到床上,拿过刘氏递过来的手巾,耐心温柔的给她擦脚。
“小珬,芜菁自幼受过许多苦,你是裴家的小姐,今日能安安稳稳住在这宅子里全仰仗他们舍命流血,你可以与我胡闹,却不能任性而为,出言伤人。”裴思锦说完,认认真真的抬眼与她对视,“你明白了吗?”
裴珬轻轻“嗯”了一声,蚊蝇似的,裴思锦也懒得与她计较,在刘氏的帮助下给她穿好鞋袜衣裳,牵着她的手出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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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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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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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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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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