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鸿远淡淡地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努力可不行啊。”
大舅妈眼珠一转,滔滔不绝地道;“你们家里的情况,的确是不容易。你爸妈培育你们兄妹,那是不遗余力,家境一直上不去。如今你有了出息,也该让你父母享享清福,找一个好姑娘,早点成家立业……”
“大舅妈,我家家境为何这么清贫,你不会不知缘由吧。”何鸿远截断了她的话,“我们家被大舅工地上的建筑工人逼债逼了好几年,这两年才缓过劲儿来。我爸这人是敦厚的农民,不和谁计较,我们兄妹可是记着被人逼得大过年都无家可归的那种感觉。”
听何鸿远翻出了旧帐,大舅妈脸上有些不好看。她本意也就是想借为何鸿远说媒,将他和她的娘家侄女撮合在一起,借机抹平当年那桩事,让两家人重新走动起来。
当初也就是她欺负何建明老实憨厚,才鼓动丈夫做了昧心事。当然,她也自恃她娘家人在青原乡颇有些势力,能够把何建明这样的小户人家,吃得死死的。在她这样的人眼里,有金钱利益在前,亲戚就是用来卖的。
谁能想到何建明家会出一名有出息的儿子,二十三岁就当了副乡长?现在四邻八村的人都在说,老何家的儿子,以后肯定能当更大的官,人家这是文曲星下凡,那是要当宰相的。
她见何鸿远不似他父亲何建明这般好糊弄,他还把话说得这么清楚,这是要向她讨说法的意思。
她的脸不由得拉了下来,道:“呵,我好心来说媒,可不是想听谁胡说八道。听你的意思,是要把当年的事,责怪到你大舅头上。你爸当年若是没做昧心事,早干嘛去了,可以找政府反映问题呀,还有心思借债还钱?”
一听这话,何鸿远心间怒火,如火山般喷发,瞪着眼道:“当初你们就是瞧着我爸软弱可欺,不懂得用法律维护自己的权利。如今想把这事搞清楚,也并不困难。当年的人可都还活着。”
大舅妈指着他,色厉内荏地道:“你想把当年的事弄清楚。好呀,你有能耐把它弄清楚,看最终谁倒霉。”
这时,一辆警车停到何鸿远家门前。屠正伟和姚大展从车上下来,手上各自拎着一袋东西进门。
何鸿远连忙迎上前去,责怪道:“屠所,姚哥,上我家坐坐,你们还要带礼物上门呀。这不是跟兄弟见外吗?”
屠正伟指着他,道:“就你对这称呼,我就感觉见外。我带了两条烟,大展带两瓶酒,是恭敬大叔的,没你什么事。”
这话说得妥贴,让何鸿远也学到送礼的学问。送礼送得光明正大,而让收礼人无法拒绝,这才叫水平。
何鸿远连忙改了称呼,道:“屠哥,姚哥,快进来坐。”
他又指着屠正伟他们,向母亲汤素梅道:“妈,这是青原派出所屠所长和姚警官。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
汤素梅见屠正伟一身警服,还是派出所所长呢。她紧张得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见屠正伟、姚大展向她躬身问好,她忙不迭地道:“你们好,你们好,你们坐,我给你们沏茶。”
何鸿远道:“妈,不忙着沏茶,多整几道菜,中午屠哥、姚哥在咱家吃饭。”
汤素梅道:“好,那我待会儿再去买些菜。”
何鸿远见母亲进了后间厨房,他才有机会和大舅妈翻翻旧帐。这并非他心胸不够开阔,有些人、有些事,堵在心里会酿造坏情绪,当屁将它放了才好。
他向屠正伟道:“屠哥来得正好,有一桩十多年前的纠纷,也可以说栽赃陷害旧案,不知你们派出所管得了不?”
屠正伟从刑侦队民警混到派出所所长,那是什么眼色。他进门时就看到何鸿远面前的这两年妇女,一位满脸怒色,一位不无悻然之色,这是要到何家来找事呀。
他目光冷冽地罩在何鸿远的大舅妈身上,道:“谁若是触犯了刑法,一辈子都逃脱不了法律追责,我们公安部门当然是管得了。”
大舅妈的娘家,就在青原乡政府所在地垟下村。前几天她家里的两位哥哥,还为向青原派出所屠所长敬过酒,而在家人面前吹嘘不已呢。如今这位屠所长,却提着礼物上何鸿远的家门。
她目光毒辣,看出屠正伟手上拎的黑色塑料袋里,装着两条香烟。派出所所长上门送烟,至少得是大中华吧。再看一身便衣的姚大展手上拎着的,那是一对飞天茅台,她丈夫跑工程项目送礼,就数它最能拿得出手。
姚大展听出何鸿远话里的意思,称其官名道:“何乡长,有什么事你向我们报个案,我们派出所能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放心,对触犯法律的人,我们公安部门绝不放过。”
大舅妈双唇嗫嚅,神色有些惶急,见汤素梅端了两杯茶出来,连忙向前挪了两步,讨好地道:“三姑,你和我家那位是嫡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弄出什么事儿,空惹外人笑话。”
何海燕走到何鸿远身旁,向他道:“哥哥,我们家让某些亲戚害得差点倾家荡产,如今可不敢再乱认亲戚,是吧?”
何鸿远抿着嘴,差点笑出声来。这位古灵精怪的妹妹的性格,和他的朗爽性子一般无二,不愧是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
他认真地道:“有人说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有些亲戚比豺狼更可怕,不得不防呀。”
这兄妹俩一唱一和,大舅妈就是有再厚的脸皮,也难以再在此立足。她见何鸿远兄妹俩很默契地挡在她和汤素梅之间,又见屠正伟、姚大展以冷肃的目光注视着她,她心里如断线的风筝般没着没落,转头看向一旁的妯娌,希望后者能以何鸿远二舅妈的身份,说上几句圆场的话。
何鸿远却不再给大舅妈机会,拿起她们放在餐桌上的礼盒,交到二舅妈手上,客气地道:“二舅妈,一码归一码,你这长辈,我们可是认可的。以后我们会去拜望你,你也可以常来看看我妈。过去的事,大家心里都有一本帐,你们这一家子,没必要掺和进来。请你帮我向二舅问好。”
二舅妈听着这话,感觉怎么听怎么妥帖。这位当了副乡长的外甥,并没眼高于顶,还是将她当长辈看待。以后她们家到这边多加走动,这好处可大着呢。
想想大房那边,当初对何鸿远家做的事,那还真让人心寒,把亲姐夫当成肥鸭来宰,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如今人家儿子出息了,报应也来了吧。
她心里不无兴灾乐祸。毕竟她在汤家这么些年,被这位大嫂吃得死死的,那种泛酸的情绪,时不时会冒冒泡。眼看三姑家出了位当副乡长的儿子,以后要兴旺发达起来了,没看到派出所所长这样的大人物,都上她家送礼吗?自家若是有三姑家关照,不怕不发达啊。琇書蛧
在她眼里,派出所所长那当然是天大的人物。她丈夫和派出所的联防队员喝上一顿酒,都能吹嘘好几天呢。若是回家告诉他,派出所所长都要巴结他家外甥,这能让他在汤家湾村牛皮吹得震天响。
她提着何家并不接收的礼盒,脸上却满是欢喜神色,向何鸿远道:“亲戚嘛,越走动越亲。你们兄妹要多过来坐坐,外公外婆和你们二舅可想你们了。”
她说着,见何鸿远兄妹对她客气地应承着,他们身边这位严肃的派出所所长还向她点头微笑一下,她感到倍儿有面子。今儿个出的风头,是她嫁到汤家以来,出得最大的风头了吧,直接盖过了身旁这位一脸窘迫神色的大嫂。
二舅妈提着礼物,带着大舅妈出门。汤素梅送她俩到门口,回屋的时候,脸上时喜时悲,心里酸酸甜甜,很是有些滋味。
何海燕见母亲又欢喜又失落的样子,乖巧地上前挽住母亲的手,逗着她开心。
何鸿远向屠正伟、姚大展说起他家和大舅家的那段往事,心里也感觉很不是滋味。在自家亲戚面前,有何场子可找?想要真正找场子也不难,可最为难堪的是他的母亲。
一方是娘家兄弟,一方是丈夫和儿女。他不用去想,也知母亲汤素梅心里有多么尴尬。
身为人子,他不能不考虑母亲的感受。
屠正伟、姚大展当着汤素梅的面,不好说过于难听的话,只能唏嘘了一把。
中午,屠正伟和姚大展留在何家吃饭。何鸿远也不跟两位哥哥见外,打开姚大展送的一瓶茅台,先给父亲何建明酌满一碗,然后哥仨一起分了。
他把屠正伟送的中华烟,也打开拿了一盒,抽一支为何建明点上,道:“爸,两位哥哥不是外人,他们送的烟酒,你只管吃了。过段时日,我上两位哥哥家坐坐,也去拜望一下他们的长辈。”
何建明明白儿子的意思,端起酒杯道:“好,这是你们之间的情份,我不好说什么。来,我敬你们一杯,欢迎你们到我家做客。”
屠正伟恭敬地向何建明举杯,心里暗道:这位何叔叔讲情份,能教出鸿远兄弟这样重情重义的儿子。只是这位何叔叔太重人情世故,反而不美,当年他被大舅子明着陷害、欺负,也可能就因了他这份心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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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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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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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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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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